診室里的光線漸漸柔和下來,窗外的人聲也淡了,只剩下林暮偶爾詢問病情的聲音,清晰地落在顧沫耳里。
他數(shù)著墻上的掛鐘,秒針滴答滴答地轉(zhuǎn),像敲在心上。每一次林暮抬眼時,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他,他都下意識地挺直背,假裝在看窗外的樹,耳朵卻悄悄紅了。
終于,最后一個患者拿著處方走了出去,診室的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界的紛擾。
林暮合上病歷夾,揉了揉眉心,大概是看了一上午診有些累,眼底浮著淡淡的青影。顧沫看著他抬手的動作,指節(jié)分明,手腕處的白大褂袖口卷了一點,露出一小片皮膚,干凈得晃眼。
“走吧。”林暮放下手,拿起處方單起身。
顧沫立刻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像只被牽住的小尾巴。走廊里人不多,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在地面投下長長的光斑。
“那個……”顧沫小聲開口,踢著腳下的光斑,“真的要打嗎?能不能換成口服的?”
林暮側(cè)頭看他一眼,步子沒停:“口服吸收慢,你現(xiàn)在需要盡快補(bǔ)充營養(yǎng)?!?/p>
“可是屁股真的很疼啊……”顧沫扁著嘴,聲音里的委屈快溢出來了,“要不打胳膊?胳膊細(xì),說不定疼得輕點兒?”
林暮被他逗得喉間低低地笑了一聲,很輕,卻清晰地傳到顧沫耳朵里。他猛地抬頭,撞進(jìn)林暮帶著笑意的眼睛里,那雙眼平日里總是沉靜如深潭,此刻卻像落了星光,亮得驚人。
顧沫的心跳漏了一拍,臉頰瞬間升溫,趕緊低下頭,假裝看自己的鞋尖。
到了治療室,林暮讓護(hù)士準(zhǔn)備好了針劑和消毒用品。顧沫看著那閃著寒光的針頭,腿都有點軟,磨磨蹭蹭地不肯過去。
“過來。”林暮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溫和。
顧沫慢吞吞地挪過去,背對著他,手緊緊抓著治療床的邊緣,指節(jié)都泛白了。“你輕點啊……”他像只待宰的羔羊,聲音發(fā)顫,“真的輕點,我怕疼……”
林暮沒說話,只聽到撕開包裝的聲音,然后是酒精棉球擦過皮膚的涼意。顧沫渾身一僵,屏住了呼吸,做好了迎接劇痛的準(zhǔn)備。
然而預(yù)想中的尖銳疼痛沒有來,針尖刺入時只有一點點酸脹,比昨天輕多了。他愣了一下,忍不住回頭看。
林暮正低著頭,專注地推注藥劑,動作穩(wěn)而輕,眉頭微蹙,像是在做一臺精密的手術(shù)。陽光從他身后照進(jìn)來,給他周身描了層金邊,連帶著那只握著針管的手,都顯得格外溫柔。
“沒那么疼吧?”林暮推完藥劑,迅速拔針,用棉簽按住針眼,語氣平淡。
顧沫眨了眨眼,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有點熱:“……嗯,是…是輕多了?!?/p>
原來他真的聽進(jìn)去了,特意放輕了動作。
林暮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動:“按住三分鐘,不然會青?!?/p>
顧沫乖乖地按著,后背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不燙,卻熨帖得讓人心里發(fā)軟。他看著林暮收拾用物的背影,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第一次發(fā)燒打針,也是這樣怕得要死,林暮當(dāng)時還在醫(yī)學(xué)院實習(xí),穿著白大褂,笨拙地哄他:“別怕,就像蚊子叮一下,我輕點兒。”
那時候的林暮,眉眼間還有少年氣,笑起來會露出一點虎牙,和現(xiàn)在沉穩(wěn)的模樣重疊在一起,模糊了時光的界限。
“好了?!绷帜恨D(zhuǎn)身,看到他盯著自己發(fā)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顧沫回過神,臉頰微紅,搖搖頭:“沒、沒什么?!?/p>
他站起來,感覺屁股確實沒那么疼,走路都輕快了些。
林暮鎖好治療室的門,看他腳步輕快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去吃點東西?”
“好??!”顧沫眼睛一亮,瞬間忘了打針的事,“我想吃樓下那家餛飩,以前你總帶我去的那家?!?/p>
那家餛飩店開了很多年,湯鮮餡足,以前他生病的時候,林暮總會繞路去買一碗給他。
林暮點頭:“走吧?!?/p>
兩人并肩走在醫(yī)院的林蔭道上,樹影斑駁地落在身上。顧沫走得很雀躍,偶爾踢到小石子,會回頭沖林暮笑,眼睛彎成了月牙。
林暮看著他的笑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很踏實。五年里那些空落落的日夜,那些午夜夢回的悵然,好像都在這一刻,被眼前這個鮮活的身影撫平了。
他放緩腳步,跟在顧沫身邊,輕聲說:“以后按時吃藥”
顧沫回頭,用力點頭,陽光落在他臉上,亮得晃眼:“嗯!我聽話!”
風(fēng)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為這失而復(fù)得的時光,輕輕鼓掌。
顧沫看著身邊的林暮,心里默念:林暮,等我好起來,我們還有很多很多事要一起做。這一次,換我陪著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