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還未徹底驅(qū)散星月森林邊緣的薄霧，便已被茂密的枝葉切割成細碎的金斑，落在林間空地上。空氣微涼，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濕潤氣息。

“嗬！”

一聲清亮的斷喝劃破了寧靜。一道黑色的身影迅如閃電，在林間快速穿梭移動，手中緊握著一柄未開刃的訓練用短劍，攻向空地中央那個高大的身影。

那身影穿著一身輕便的藍色皮質(zhì)訓練甲，面對迅捷的攻勢，并不慌亂。他側(cè)身、格擋、閃避，動作流暢而精準，只用一柄同樣的訓練劍，便輕松地將所有攻擊化解。他的步伐穩(wěn)健，每一次格擋都發(fā)出沉悶的“砰砰”聲。

“殿下的速度又快了?！彼{甲騎士——伽羅，嘴角噙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在格擋的間隙開口說道。他的聲音低沉而可靠。

攻擊他的黑影——小心王子，聞言并未答話，只是攻勢更急了幾分。他烏黑的發(fā)絲被汗水濡濕，貼在光潔的額角，一雙紅寶石般的眸子里滿是專注和不服輸?shù)膭蓬^。他一個虛晃，試圖誘騙伽羅露出破綻，隨即矮身突刺。

然而伽羅仿佛早已看透，手腕一翻，訓練劍精準地壓下了小心的劍，另一只手則快如閃電地伸出，輕輕攬在了小心的要上，止住了他前沖的勢頭。

“但節(jié)奏還是太急了些。殿下?！辟ち_松開手，向后退了一步，收劍而立，“急于求成，反而容易露出破綻。”

小心微微喘著氣，直起身，將訓練劍插回腰間的劍鞘。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微微抿起的嘴唇透露了他的些許不甘?！爸懒恕！彼曇羟宓?，如同林間滑過的微風。

伽羅看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縱容。他是星星王國的王子，也是最年幼的一位，自小性情便比其他兄長更加沉靜內(nèi)斂，甚至有些孤僻。唯獨在訓練場上，才會顯露出這般近乎執(zhí)拗的好勝心。而伽羅，作為國王親自指派給他的專屬騎士，陪伴他、保護他、教導他武技，已經(jīng)將近十年了。從兩個半大孩子不打不相識的那次較量開始，至今已是深厚的羈絆。

“那休息一下吧。殿下?！辟ち_解下腰間的水囊，遞給小心。

小心接過，拔開塞子，仰頭喝了幾口。水珠順著他白皙的脖頸滑落，沒入衣領。他將水囊遞還給伽羅時，目光望向森林之外，王國都城的方向，那里炊煙裊裊，依稀能聽到隱約的市集喧鬧聲。

“北方的消息……更糟了嗎？”小心忽然問道。他雖深居宮中，但并非對外界一無所知。

伽羅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臉上的輕松神色稍稍收斂，他暗下去的眼眸偷瞄著小心的眉眼?！氨菹潞蛯④妭冋诜e極應對?！彼x擇了一個比較穩(wěn)妥的回答，不想讓年輕的王子過早擔憂。

但小心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他的目光銳利地轉(zhuǎn)向伽羅：“魔族的活動范圍在擴大，是不是？已經(jīng)有村莊受到襲擊了?！?/p>

伽羅沉默了片刻，知道瞞不過他，最終嘆了口氣：“是。邊境的幾個村落遭到了魔物的襲擊，雖然守備軍及時趕到，但還是……造成了一些傷亡。魔王蘇醒的消息，恐怕是真的。”

空氣似乎變得沉重了些許。林間的鳥鳴依舊悅耳，陽光依舊溫暖，但一種無形的壓力開始彌漫。星星王國和平安寧了太久，久到幾乎讓人們忘記了千年傳說中那場幾乎毀滅世界的災難。

小心低下頭，看著自己帶著薄繭的手心。他身為王子，享受民眾的供奉，自然也有保護子民的責任。這種無力感讓他感到煩躁。

“如果我再大一點，如果我更強大一些……”他低聲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殿下，”伽羅打斷了他，聲音堅定而沉穩(wěn)，“您已經(jīng)在變得足夠強大了。而且，守護，是我的職責?！彼叩叫⌒拿媲埃瑔蜗ス虻?，仰頭看著這位自己發(fā)誓效忠的少年。這個動作他做過無數(shù)次，每一次都同樣莊重。

他抬起右手，抵在左胸心口，那是騎士宣誓的起手式。晨光落在他藍色的發(fā)絲和堅毅的面容上，他的眼神清澈而真誠，倒映著小心有些怔忪的臉。

“我，伽羅，以生命與榮譽起誓，”他的聲音不高，卻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將成為您最堅固的盾牌，最鋒利的劍鋒。您的意志即為我的方向，您的安危重于我的生命。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地獄，我將始終守護在您身旁，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此誓，星辰為鑒，亙古不變，至死不渝?！?/p>

這是星星王國騎士最傳統(tǒng)的誓言，也是伽羅對小心立下過無數(shù)次的誓言。每一次聽，小心都覺得心頭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有些發(fā)燙的，又有些酸澀的。

他伸出手，按照古老的禮儀，輕輕握住伽羅抵在胸口的手掌，然后俯身，在他的側(cè)臉上印下一個輕柔的、一觸即分的吻。這是王室成員對宣誓騎士的最高回禮，代表著完全的信任與托付。

伽羅的臉頰皮膚微涼，帶著剛才訓練后的薄汗氣息。“我現(xiàn)在是您的人了，我絕不辜負您的信任，我的殿下?！薄Ｐ⌒哪芨杏X到自己指尖下伽羅拳頭的硬繭，和他微微加快的心跳。

“嗯，我相信你，伽羅。”小心輕聲說，這是他每次唯一的回應，但每次都同樣真心。

伽羅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而溫暖的笑容，仿佛能驅(qū)散一切陰霾。“好了，今天的訓練還沒結(jié)束。殿下，我們再來過一次？”

小心看著他的笑容，心中的沉重似乎被撬開了一絲縫隙。他點了點頭，重新握緊了訓練劍。

陽光依舊明媚，林間的訓練聲再次響起，仿佛北方的陰云還遠在天邊。但他們都知道，有些東西，早已經(jīng)不一樣了。

2.

日子一天天過去，王都的氣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緊張起來。

市集上雖然依舊熙攘，但人們的臉上少了往日的全然輕松，多了幾分憂慮和交談時壓低聲音的神秘。巡邏的守衛(wèi)士兵數(shù)量增加了，而且個個面色凝重。偶爾有從北方邊境來的商隊或旅人，都會帶來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魔物的蹤跡越來越頻繁，襲擊事件越發(fā)猖獗，甚至出現(xiàn)了小股魔族軍隊的影子。

王宮之中，議事大殿里的燈火常常徹夜通明。國王和重臣們的臉上籠罩著疲憊與焦慮。

小心不再能像往常一樣，時常拉著伽羅去星月森林訓練或是閑逛。他更多地被要求留在宮內(nèi)，甚至開始旁聽一些軍事會議。他看著地圖上代表魔族活動的黑色標記不斷向南蔓延，像一塊不斷擴大的污漬，企圖吞噬整個王國。

伽羅則更加忙碌。作為王國的騎士，他不僅要保證小心的安全，也要開始參與王宮的防衛(wèi)部署。他身上的輕甲換成了更正式、防御更強的銀藍色騎士鎧，腰間的訓練劍也早已變成了真正開了刃的騎士長劍。他陪伴在小心身邊的時間依舊很多，但兩人之間閑暇的時光變少了，常常是伽羅在匯報最新的防衛(wèi)情況，或者是小心在研讀魔族相關的古老卷宗。

這天夜里，小心屏退左右，獨自一人來到了王宮深處一座極少開啟的古老密室。這里存放著星星王國歷代先王留下的重要手札和秘密?？諝庵袕浡惻f的羊皮紙和灰塵的味道。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先人們或許留下了關于如何應對魔王的線索。他在成堆的卷宗中仔細翻找，指尖劃過那些因為年代久遠而變得脆弱的紙張。終于，在一堆記錄著古老傳說和神話的手稿底部，他發(fā)現(xiàn)了一本用特殊魔獸皮鞣制而成的黑色厚書。

書頁沉重，上面的字跡是一種非常古老的文字，幸好小心自幼接受王室教育，認得這種文字。他小心翼翼地翻閱著，心跳逐漸加快。

書中記載的，正是兩千年前那場與魔王的大戰(zhàn)。正如傳說所言，當時的英雄們集合了全世界各族的力量，卻也未能徹底消滅魔王。魔王的本質(zhì)是黑暗與混沌的凝聚，近乎不死不滅。

但先人們并非毫無建樹。他們在最后關頭，集合了當時所有最強大的巫師和精靈賢者的智慧，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極其強大而復雜的封印咒語。這個咒語需要引動大陸上幾個特定地點的天然靈氣，其中最核心的一處，就是位于星星王國南部邊境的“神圣大教堂”遺址。那里曾是信仰和光明的中心，積淀著千年神圣力量，是施展這個封印術的最佳地點。

咒語本身復雜無比，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和能量來繪制對應的魔法陣。而一旦成功，便可以將魔王的力量核心封印，使其陷入長達兩千年的沉睡。

書的最后一頁，用更加沉重的筆觸寫道：“……然此術亦有其限。混沌之源，終有復蘇之日。后世子孫，若魔影再臨，此乃唯一希冀。然切記，封印非終結(jié)，唯愿后世得覓永絕之方……”

小心合上書，久久不語。密室中只有他輕微的呼吸聲。希望，但并非徹底的希望。兩千年的安寧，代價是后世需要再次面對同樣的災難。但無論如何，這確實是現(xiàn)在唯一的“希冀”。

他抱著這本沉重的古籍，快步走出密室，徑直去找他的父王和兄長們。

王國的最高決策層在得知這個發(fā)現(xiàn)后，經(jīng)過激烈而短暫的爭論，很快做出了決定。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了。必須嘗試封印魔王。

而執(zhí)行這個任務的人選，幾乎沒有任何懸念——發(fā)現(xiàn)了咒語的小心王子，無疑是最適合去引導和繪制這個復雜魔法陣的人。而王國最強大的騎士伽羅，則將一路護送他前往神圣大教堂遺址。

出發(fā)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消息還沒有放出來，所以被嚴格保密，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

臨行前的夜晚，小心在自己的寢殿里最后一次檢查行裝，這還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出遠門。必要的食物、清水、一些治療藥劑，以及那本至關重要的魔獸皮古籍。伽羅在一旁幫他整理，動作一絲不茍，將每一樣東西都放在最順手的位置。

“殿下，今晚您需要好好休息?！辟ち_的聲音打破了室內(nèi)的沉寂，“明天的路程會很長，而且不會輕松?！?/p>

小心停下動作，看向伽羅。伽羅的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只有一如既往的沉穩(wěn)和專注，仿佛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遠行護衛(wèi)任務。

“伽羅，”小心忽然開口，“你在害怕嗎？”

伽羅整理行裝的手頓了頓，然后抬起頭，看向小心。燭光下，少年王子漂亮的面容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他畢竟還年輕，肩負起這樣的重任，怎么可能毫無壓力。

伽羅走到他面前，沒有再次跪下，而是伸出手，輕輕放在小心的肩膀上，這是一個介于騎士與朋友之間的、帶著安撫意味的動作。

“我的職責是保護您，殿下?！辟ち_看著他，藍色的眼眸在燭光下顯得深邃而堅定，“無論前方是什么，我都會在您身邊。所以，所以沒有什么值得害怕的?！?/p>

他的話語里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最簡單的陳述，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和令人安心的力量。

伽羅的手慢慢移到小心的臉龐上，輕撫著小心的眼尾，盯著對方被燈光水潤的嘴唇，“別多想了，多笑笑吧，我的殿下。你說什么，我都會認真聽的。”

小心看著他那雙充滿迷戀的眼睛，忽然很想說點什么，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班??！彼吐晳?。

伽羅收回手，繼續(xù)整理行裝，語氣變得輕松了些：“早些睡吧，我的殿下。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出發(fā)?！?/p>

小心吹熄了蠟燭，躺在柔軟的床上，卻毫無睡意。他能聽到外間伽羅和衣躺在守夜榻上發(fā)出的輕微呼吸聲，平穩(wěn)而規(guī)律。他知道，伽羅其實也醒著。

月光透過窗欞，灑下一地清輝。明天，等待他們的，將是一條充滿未知與危險的道路。

3.

天剛蒙蒙亮，小心和伽羅便悄然離開了王宮，沒有盛大的送別儀式，只有國王和王后沉默而擔憂的注視。

他們騎著最快的馬，一路向南。最初的幾天還算順利，走的多是官道，偶爾遇到的行商和旅人雖然行色匆匆，但至少表明這條路尚且安全。

伽羅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他的感官仿佛提升到了極致，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他騎行時總是略微領先小心半個馬身，一只手習慣性地按在劍柄上，形成一個保護的姿態(tài)。晚上休息時，他總是堅持讓小心睡在帳篷里，而自己則靠著樹干，或者坐在帳篷口守夜。

小心則利用一切休息時間，反復研讀那本古籍上的封印咒語和魔法陣。那圖案極其復雜，由無數(shù)古老的符文和線條構(gòu)成，不能有絲毫差錯。他用手指在地上、在沙土上反復勾勒、記憶，直到那些圖案深深烙印在腦海里。

“我的殿下，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緊?！辟ち_遞給他一塊干糧和一袋水，“先吃點東西吧?！?/p>

小心接過，咬了一口硬邦邦的干糧，目光卻還停留在攤開在膝蓋上的書頁?！拔覀兊臅r間不多了?！彼f。越往南走，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黑暗氣息似乎就越明顯。

伽羅沉默地看著他，沒有再勸。

進入南部行省后，情況開始急轉(zhuǎn)直下。原本肥沃的土地變得荒蕪，村莊十室九空，田地荒廢，偶爾能看到被破壞的房屋和戰(zhàn)斗留下的焦黑痕跡。魔物的活動痕跡變得越來越明顯。

他們開始遭遇小股的魔族巡邏隊。這些低等魔物形態(tài)各異，有的如同扭曲的獵犬，有的則像是腐爛的人形生物，散發(fā)著惡臭，瘋狂地攻擊一切生靈。

第一次遭遇時，伽羅毫不猶豫地拔劍擋在小心身前?！靶⌒模撕?！”

他的劍術高超，力量強大，劍光閃爍間，撲上來的低等魔物便被斬成兩段，化為黑煙消散。但魔物的數(shù)量不少，嘶吼著從四面八方涌來。小心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劍，與伽羅背對背迎敵。他的劍技承自伽羅，同樣凌厲精準，只是力量稍遜。

戰(zhàn)斗結(jié)束得很快，地上只留下幾灘污穢的黑水和消散的魔氣。伽羅迅速檢查了一下小心，確認他沒有受傷，才松了口氣，但眉頭緊鎖?！八鼈兊臄?shù)量變多了，越靠近教堂遺址，恐怕會越危險。”

正如伽羅所預料，接下來的路程幾乎變成了一場艱難的突圍。魔族的巡邏隊越來越密集，甚至開始出現(xiàn)一些更強大、擁有簡單魔法能力的魔物。

他們途徑一個幾乎被廢棄的小鎮(zhèn)時，鎮(zhèn)里僅剩的十幾位老弱婦孺和一位受傷的守備軍士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那位斷了一條手臂的士兵認出了伽羅那件最高級別的騎士鎧甲和小心王子身上不凡的氣質(zhì)與氣場。

“你們是要往南邊去嗎？”士兵的聲音沙啞，眼里卻燃起一絲微光，“聽說王國派了人去神圣教堂尋找對抗魔王的辦法……是你們嗎？”

小心和伽羅對視一眼，沒有直接回答。

老士兵卻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掙扎著站直身體，用剩下的那只手行了一個蹩腳的軍禮：“大人，王子殿下！請繼續(xù)前進吧！這個小鎮(zhèn)……我們會努力守住的！至少……能爭取一點時間！”

他身后的那些面黃肌瘦的平民，眼中也露出了決絕的神色。他們拿起簡陋的武器——草叉、菜刀、甚至是削尖的木棍，默默地站在了鎮(zhèn)子的入口處，組成了一道脆弱卻堅定的防線。

小心看著他們，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知道，留下意味著什么。

“走吧，我的殿下?！辟ち_的聲音在他耳邊低沉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不要辜負他們的犧牲?！?/p>

小心猛地轉(zhuǎn)過頭，不再看那些視死如歸的身影，狠狠一夾馬腹，沖出了小鎮(zhèn)。伽羅緊隨其后。

身后，很快傳來了魔物的嘶吼和人類憤怒的吶喊聲，以及兵器相交的尖銳聲響。聲音逐漸遠去，最終徹底消失。小心咬緊了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類似的事情，在接下來的路上又發(fā)生了數(shù)次。偶爾是遇到的幸存者據(jù)點，或是被迫撤退至此的小股軍隊，在得知他們的使命后，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為他們斷后。

每一次，伽羅都會沉默地拍拍小心的肩膀，然后護著他繼續(xù)前進。每一次，小心都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又沉重了幾分。那些犧牲的人們，他們的面孔和眼神，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馬匹早已在之后的戰(zhàn)斗中丟失，他們只能依靠雙腳徒步前進。食物和清水也所剩無幾。伽羅盡可能地把食物讓給小心，自己則吃得很少。連續(xù)的戰(zhàn)斗和趕路，讓兩人都疲憊不堪。伽羅的鎧甲上布滿了刀劍劃痕和魔物留下的污跡，俊朗的臉上也帶上了倦容和灰塵，但他那雙藍色的眼睛依舊明亮而堅定，始終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小心的情況要稍差一些，他畢竟年紀小，體力也不如伽羅這樣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騎士。他的手掌因為長時間握劍和刻畫魔法陣草圖而磨出了水泡，水泡又破掉，結(jié)痂。但他從未吭過一聲，只是默默地跟著伽羅，抓緊一切時間記憶咒文。

他們互相扶持著，穿越荒蕪的平原、陰暗的森林、干涸的河床。希望仿佛就在前方，卻又被無盡的危險和犧牲層層包裹，變得沉重而窒息。

終于，在一天黃昏，當夕陽的血色光芒灑滿大地時，他們看到遠方一座白色的、破敗但仍能看出宏偉輪廓的建筑群。

“神圣大教堂……”小心喘著氣，聲音因為干渴室血脈傳承的力量，也是啟動這個古老封印的關鍵。

他開始在地上繪制起來。指尖劃過布滿灰塵的地面，留下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復雜線條。每一筆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心力和魔力，他的額頭很快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臉色也開始變得蒼白。

伽羅持劍矗立在門口，像一尊永不倒塌的守護神像。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教堂外越聚越多的魔物，它們焦躁地咆哮著，試探著，偶爾有一只忍不住沖進來，便會被伽羅精準而迅速地解決掉。

時間一點點流逝。小心全神貫注地繪制著魔法陣，復雜的圖案在他腳下逐漸延伸、完善，散發(fā)出的光芒越來越亮，與整個教堂遺址的神圣氣息開始產(chǎn)生共鳴，一股龐大而古老的力量正在緩緩蘇醒。

教堂外的魔物越發(fā)狂躁，但它們依然畏懼著教堂殘留的神圣力量，不敢大規(guī)模沖入。

然而，就在魔法陣完成將近一半的時候，天空，驟然暗了下來。

一股難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如同實質(zhì)般從天而降。教堂外圍所有的魔物都瞬間匍匐在地，瑟瑟發(fā)抖，發(fā)出哀鳴。

伽羅猛地抬頭，瞳孔急劇收縮。

只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烏云，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北方席卷而來，遮蔽了本就昏沉的天空。烏云之中，兩點猩紅的光芒亮起，如同地獄的凝視，瞬間就鎖定了教堂中的兩人。

一個低沉、沙啞、蘊含著無盡邪惡與力量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天地之間：

“是誰……膽敢觸碰……這個封?。俊?/p>

魔王，他親自降臨了。

4.

那團巨大的黑暗降落在教堂外的空地上，大地為之震顫。黑霧緩緩凝聚，形成一個模糊卻無比高大的類人形態(tài)，只能看到那兩點猩紅的目光，以及周身散發(fā)出的、幾乎要撕裂靈魂的邪惡氣息。僅僅是站在那里，無形的壓力就讓伽羅感到呼吸困難，仿佛被巨石壓在胸口。

魔王的到來，讓那些低等魔物獲得了勇氣，它們重新站起來，齜牙咧嘴，蠢蠢欲動，但卻始終不敢越過魔王的身影。

魔王那雙猩紅的眼睛，先是掃過教堂中央正專注于繪制魔法陣、對外界干擾恍若未聞的小心，以及他身下那已經(jīng)完成大半、散發(fā)著越來越強盛光芒的魔法陣。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滔天的怒火。

“又是這個封印……竟還想故技重施？！”魔王發(fā)出低沉的咆哮，抬起一只由黑霧構(gòu)成的巨手，恐怖的黑暗能量迅速凝聚，眼看就要向著小心和未完成的魔法陣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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