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療室的消毒水味鉆進鼻腔,魏樾皺了皺眉,看著醫(yī)生給自己的腳踝打上最后一圈繃帶。
"骨裂,不算嚴重,但至少兩周不能負重。"醫(yī)生遞給她一副拐杖,"每天冰敷三次,記得按時吃藥。"
魏樾試著站起來,拐杖還沒撐穩(wěn),醫(yī)療室的門就被推開。鄧放大步走進來,手里拿著兩杯熱飲,看到她已經(jīng)能站立,眉毛微微上揚。
"能走了?"
"勉強。"魏樾晃了晃拐杖,"醫(yī)生說需要兩周恢復。"
鄧放將一杯熱巧克力塞進她手里:"山區(qū)報道取消了,韓局安排你先做基地內(nèi)的采訪。"
熱巧克力的甜香驅(qū)散了消毒水的味道。魏樾小口啜飲,偷瞄鄧放的側(cè)臉——自從山洞那一晚后,他們之間有什么東西徹底改變了,卻又說不清是什么。
"我下午要去試飛新改進的隱身涂層,"鄧放突然說,"你想來看嗎?"
魏樾差點嗆到:"我可以嗎?"
"韓局特批的。"鄧放嘴角微揚,"指揮塔視角最好。"
午后陽光正好,魏樾拄著拐杖登上指揮塔,韓國明親自給她安排了位置,正好在雷達屏幕旁邊。透過落地窗,整個跑道一覽無余。
"081準備就緒,請求起飛。"鄧放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冷靜而專業(yè)。
"批準起飛,081。風向280,風速8節(jié)。"
引擎轟鳴聲中,那架銀灰色的戰(zhàn)機如離弦之箭沖向藍天。魏樾屏住呼吸,看著它迅速變成一個小點,然后幾乎垂直爬升,在藍天上留下一道優(yōu)美的尾跡。
"首席今天心情不錯啊,"雷達操作員笑道,"平時可不給我們表演這個。"
韓國明意味深長地看了魏樾一眼:"確實不錯。"
三小時后,鄧放完成全部測試項目返航。魏樾在機庫等他,看著他摘下頭盔,頭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額頭上,卻掩不住眼中的光彩。
"完美數(shù)據(jù)!"工程師興奮地拍著數(shù)據(jù)板,"比預期效果還好!"
鄧放點點頭,目光卻落在魏樾身上:"怎么樣?"
"太震撼了。"魏樾真誠地說,"那個垂直爬升...我相機都差點沒跟上。"
鄧放走近,突然伸手替她扶正歪掉的拐杖:"明天想去看看我父親的老部隊嗎?就在隔壁基地。"
魏樾心跳漏了一拍:"你想帶我去?"
"嗯。"鄧放的聲音很輕,"那里有個紀念館...我想你應該會感興趣。"
第二天,鄧放開車帶魏樾前往二十公里外的老基地。車窗半開,帶著草香的春風吹散了他的頭發(fā),柔和了平日嚴肅的輪廓。
"你父親...是個怎樣的人?"魏樾小心翼翼地問。
鄧放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又放松:"很嚴格,但從不發(fā)脾氣。這些都是聽我爺爺說的。"
老基地比想象中更古樸,紅磚墻上爬滿了常春藤。鄧建國曾經(jīng)的中隊已經(jīng)改編,但紀念館還保留著。最顯眼的位置矗立著一尊半身銅像,正是魏樾在資料里見過的那張面孔,只是更加威嚴。
"爸,這是魏樾。"鄧放的聲音有些啞,"她寫的航空報道...你會喜歡的。"
魏樾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鄧放伸手觸碰銅像的底座。陽光透過天窗灑在那雙常年操縱戰(zhàn)機的手上,她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發(fā)抖。
"他犧牲那天,"鄧放突然說,"本來答應我媽媽飛完這趟就陪她待產(chǎn)……"
魏樾輕輕握住他的手臂,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
"那篇報道...說我父親判斷失誤導致墜機。"鄧放的聲音低沉,"后來調(diào)查證明是機械故障,但已經(jīng)沒人關注了。母親受不了流言蜚語,很快就..."
他沒有說完,但魏樾懂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采訪時鄧放的敵意,胸口一陣刺痛。
"對不起,我們記者有時候..."
"不是你。"鄧放轉(zhuǎn)向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柔和,"你不一樣。從你問我渦扇15振動問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回程的路上,鄧放的話比平時多了許多,講他第一次單飛,講他差點被停飛的叛逆期。魏樾靜靜聽著,偶爾提問,像在收集一片片拼圖,慢慢拼出完整的鄧放。
接下來的一周,魏樾的腳傷逐漸好轉(zhuǎn)。鄧放每天都會抽時間陪她采訪,介紹她認識各種技術人員,甚至破例讓她拍攝了一些通常對媒體保密的設備。
"鄧放變了好多,"雷宇偷偷告訴魏樾,"以前誰敢碰他的飛機,他能把人訓哭。昨天居然親自帶你參觀座艙?"
魏樾笑而不答,但心里泛起一陣甜意。那天鄧放確實耐心地解釋了每一個儀表,甚至允許她坐在駕駛艙里拍照。當他俯身幫她調(diào)整座椅時,呼吸拂過她的耳際,讓她心跳加速到差點忘記怎么對焦。
周五早晨,韓國明把魏樾叫到辦公室:"有個好消息,局里批準了你體驗雙座教練機的申請。"
魏樾瞪大眼睛:"真的?但我不是軍人..."
"特別許可。"韓國明笑瞇瞇地遞給她一份文件,"明天上午9點,鄧放親自帶你飛。"
魏樾接過文件,手指微微發(fā)抖。她當然知道雙座教練機意味著什么——她將和鄧放共處一個座艙,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對了,"韓國明補充道,"這次飛行會被記錄,作為你報道的一部分。但錄音只有飛行內(nèi)容,私人對話...可以關閉麥克風。"他眨眨眼,仿佛在暗示什么。
當晚,魏樾輾轉(zhuǎn)難眠。凌晨三點,手機突然震動,一條短信跳出來:
「睡不著。明天天氣完美,適合飛行。別吃早餐,容易暈機。——D」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魏樾的胃里飛起一群蝴蝶。她回復:
「太興奮了。如果我在天上吐了,會成為試飛局的笑話嗎?——E」
幾乎是立刻,回復就來了:
「081的飛機上從沒有人吐過。保持記錄?!狣」
魏樾把手機貼在胸口,忍不住微笑。
第二天晴空萬里。魏樾穿著特制的飛行服走向停機坪,那架藍白相間的教練機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鄧放已經(jīng)等在舷梯旁,一身戎裝筆挺,太陽鏡遮住了眼睛,但嘴角的弧度泄露了他的心情。
"準備好了嗎,乘客?"他接過魏樾的相機包。
"隨時可以,飛行員先生。"魏樾努力控制聲音不要發(fā)抖。
鄧放幫她系安全帶時,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腰側(cè),兩人同時屏住呼吸。座艙狹小,他們幾乎是背貼胸地坐著,鄧放的氣息環(huán)繞著她,混合著皮革和薄荷的味道。
"耳機戴好。"鄧放的聲音通過耳機傳來,比平時更加低沉,"記住,任何時候不舒服就告訴我。"
引擎啟動,轟鳴聲震得魏樾胸腔發(fā)顫。戰(zhàn)機滑向跑道,加速時的推背感像被巨人按在座位上。然后——騰空!地面迅速遠離,魏樾忍不住驚呼出聲,換來鄧放的一聲低笑。
"喜歡嗎?"他問。
"太棒了!"魏樾透過座艙罩往下看,整個基地變成了一張微縮模型。
鄧放帶她體驗了幾個基礎機動,每次轉(zhuǎn)向都會提前說明。魏樾的相機拍個不停,既為報道,也為銘記這難得的體驗。
"現(xiàn)在我們?nèi)ピ茖由戏健?鄧放說,"關閉麥克風三十秒,塔臺。"
耳機里傳來確認聲,然后一陣靜默。魏樾正要詢問,鄧放的聲音突然響起,比之前更加私密:
"魏樾,我有話想說。"
"我在聽。"
戰(zhàn)機穿過云層,突然置身于一片耀眼的陽光中。下方是綿延的云海,上方是湛藍的蒼穹,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
"從第一次見面,你就闖進了我封閉的領空。"鄧放的聲音輕柔卻清晰,"像一架沒有申報的飛機,打亂了我所有的飛行計劃。"
魏樾的心跳快得要躍出胸腔。
"我試過驅(qū)逐你,設置禁飛區(qū),甚至請求雷達干擾..."鄧放繼續(xù)說道,每個詞都帶著飛行員特有的比喻,"但你就是不肯離開我的管制范圍。"
云朵在窗外飛速后退,魏樾的眼眶微微發(fā)熱。
"所以,我決定正式申請,讓你成為我的...永久航班。"鄧放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確定,"如果塔臺批準的話。"
魏樾深吸一口氣:"塔臺怎么說?"
"塔臺說..."鄧放輕笑一聲,"要看那架飛機自己的意愿。"
魏樾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鄧放已經(jīng)摘下了太陽鏡,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像融化的蜜糖,里面盛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柔情。
"這架飛機的回答是..."魏樾輕聲說,"愿意降落在081的跑道,永久??俊?
鄧放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正要說什么,突然一陣劇烈的氣流襲來,戰(zhàn)機猛地顛簸起來。
"抓緊!"鄧放瞬間恢復專業(yè)狀態(tài),雙手穩(wěn)握操縱桿,"塔臺,081遇到晴空湍流,請求改變高度。"
接下來的幾分鐘里,魏樾目睹了鄧放作為頂尖試飛員的精湛技術。他冷靜地調(diào)整高度和速度,聲音平穩(wěn)地報告狀況,同時還不忘通過耳機安慰她:"別怕,小情況而已。"
當戰(zhàn)機終于平穩(wěn)下來時,魏樾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緊抓著鄧放的手臂。她急忙松開,卻被他反手握住。
"沒事了。"他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我們返航?"
回程很順利。降落時鄧放的操作完美到幾乎沒有震動,塔臺甚至傳來一陣掌聲。停機后,他先跳下飛機,然后伸手將魏樾抱下來——當著所有地勤人員和技術團隊的面。
"歡迎回到地面,我的永久航班。"他在她耳邊低語,引起周圍一陣善意的起哄。
一個月后,魏樾的專題報道《云端之上:中國新一代隱身戰(zhàn)機誕生記》登上《航空前沿》封面,配圖正是鄧放駕駛戰(zhàn)機穿越云海的瞬間。文章不僅詳細記錄了技術突破,更以細膩筆觸描繪了試飛員群體的奉獻精神,在業(yè)內(nèi)引起轟動。
頒獎典禮在北京舉行。當魏樾站在臺上接過"年度最佳航空報道"獎杯時,觀眾席后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挺拔的身影手捧鮮花大步走來,深藍色制服在聚光燈下格外醒目。
"抱歉遲到了。"鄧放將花束遞給目瞪口呆的魏樾,然后轉(zhuǎn)向全場觀眾,"作為魏記者報道的主角,我想補充一點——"
他牽起魏樾的手,十指相扣:"最好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閃光燈瞬間淹沒了整個會場。魏樾看著鄧放堅毅的側(cè)臉,突然明白了一年前那個冷漠的試飛員為何會吸引她——因為在那身制服之下,是一顆比任何人都熾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