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大雪封山。?
年錦握著劍柄的手已凍得失去知覺,指節(jié)上的血珠混著雪水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暈開暗紅的花。身后追兵的馬蹄聲漸近,他扯下染血的布條纏住腰間傷口,卻在轉(zhuǎn)角處撞進(jìn)一片氤氳藥香里。?
“小心!”?
年錦被人拽進(jìn)掛著白紗的藥廬,暖爐的熱氣裹著苦藥味撲面而來。抬眼時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來人穿著月白長袍,袖口繡著并蒂蓮,蒼白的指尖還沾著藥汁,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
“白露,醫(yī)廬的規(guī)矩你忘了?” 角落里傳來老者的呵斥。?
“師父,他快死了?!?名為白露的青年將銀針扎進(jìn)年錦的人中,“三日前他替流民擋了箭,昨日又在城東客棧殺了三個黑衣客,這樣的人,不該死在雪地里?!?
年錦猛地攥住他手腕:“你怎么知道?” 話音未落便眼前一黑,意識墜入無盡深淵。?
再醒來時,窗外雪已停了。年錦摸到枕下的劍,卻觸到一方溫潤的玉牌。玉牌背面刻著半朵蓮花,與他懷中母親臨終前交給他的那半塊紋路契合。他猛地坐起身,扯動傷口疼得悶哼。?
“醒了?” 白露端著藥碗進(jìn)來,發(fā)間銀簪垂著的玉珠輕晃,“你昏迷時一直抓著這玉牌,夢里都在喊‘父親’?!?
年錦搶過玉牌,卻見正面刻著 “昭明” 二字,與他記憶中父親書房暗格里的殘卷字跡如出一轍。那年他八歲,親眼看著黑衣人血洗年府,父親將半塊玉牌塞進(jìn)他懷里,說 “找到另一半”。?
“你從哪得來的?” 年錦扣住白露的脈門。?
白露不躲不閃,任他施力:“三個月前,一個垂死的刺客倒在醫(yī)廬門口,只留下這玉牌。他說‘昭明現(xiàn)世,血染長安’?!?他忽然湊近,呼吸掃過年錦耳畔,“你的傷口需要換藥了。”?
年錦觸電般松手,后背抵上冰涼的墻壁。白露輕笑一聲,指尖劃過他鎖骨處猙獰的疤痕:“年少俠這一身傷,該是拜天策府所賜吧?”?
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年錦瞳孔驟縮 —— 白露竟知道他的身份。十二年前,天策府以通敵叛國之名滅了年家滿門,只有他被暗衛(wèi)拼死送出城。這些年他隱姓埋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你究竟是誰?” 年錦握緊劍柄。?
“我?” 白露將藥碗塞進(jìn)他手里,“不過是個想解開玉牌秘密的大夫?!?他轉(zhuǎn)身時,廣袖掃過桌案,一張泛黃的輿圖露出一角,上面用朱砂標(biāo)著京城各處王府的位置。?
三日后,年錦傷未痊愈便要離開。白露倚在門框上,拋著那半塊玉牌:“城西悅來客棧,戌時三刻。有人要見你?!?
暮色四合時,年錦摸到客棧二樓雅間。屋內(nèi)燭火搖曳,墻上掛著的人皮面具泛著詭異的光。坐在主位的黑衣人掀開斗篷,赫然是天策府右統(tǒng)領(lǐng)周淮安。?
“年錦,別來無恙?!?周淮安把玩著腰間玉佩,“聽說你在找昭明玉牌?”?
年錦的劍已出鞘三寸:“殺父仇人,怎能忘?”?
“殺你父親的不是天策府。” 周淮安將一卷密檔推過來,“是當(dāng)今圣上。年將軍發(fā)現(xiàn)了皇室與北狄勾結(jié)的證據(jù),玉牌便是信物?!?他指向門外,“白露的師父,正是當(dāng)年替年將軍傳遞消息的暗樁?!?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暗器破空聲。年錦揮劍擋開,卻見白露踏著月光掠進(jìn)屋內(nèi),手中銀針泛著幽藍(lán)的光。?
“周統(tǒng)領(lǐng)好算計(jì)?!?白露冷笑,“用我?guī)煾缸鲳D,就不怕魚咬鉤時連餌都吞了?” 他擲出銀針,年錦這才發(fā)現(xiàn)針尾系著細(xì)如發(fā)絲的金線,正纏住周淮安的咽喉。?
混戰(zhàn)中,年錦瞥見密檔里夾著的畫像。畫上女子眉眼溫婉,與他記憶中的母親有七分相似,而畫像右下角的落款 —— 竟是當(dāng)今皇后。?
“原來如此。” 白露扯開周淮安的衣領(lǐng),露出鎖骨處的蓮花刺青,“昭明教的人,果然滲透進(jìn)了天策府?!?
年錦的劍停在周淮安眉心:“昭明教是什么?”?
“一個以玉牌為令,妄圖顛覆朝廷的組織?!?白露用銀針挑開周淮安的袖口,皮膚下蜿蜒的血管泛著詭異的青色,“他們用‘血蓮蠱’控制人心,周統(tǒng)領(lǐng)不過是個傀儡?!?
周淮安突然暴起,手中匕首直取白露。年錦揮劍格開,卻見白露指尖沾著藥粉抹上周淮安傷口。片刻后,周淮安雙目赤紅,體內(nèi)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響,整個人化作一灘血水。?
“這是......” 年錦后退半步。?
“化骨散。” 白露甩了甩手指,“對中了血蓮蠱的人特別有效?!?他撿起地上的密檔,“看來我們的敵人,比想象中更可怕?!?
深夜的醫(yī)廬里,年錦看著拼合完整的玉牌。正面 “昭明” 二字在燭火下泛著幽光,背面的蓮花栩栩如生。白露倚在他肩頭,發(fā)間的玉珠輕輕撞在他耳畔:“明日我們?nèi)セ蕦m?!?
“皇宮?”?
“皇后娘娘壽辰,定會佩戴先帝遺下的昭明冠?!?白露的手指劃過年錦手背的舊疤,“你不想知道,當(dāng)年年府滿門忠烈,為何會被冠以叛國之名?”?
年錦握住他的手:“你為何幫我?”?
白露輕笑,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因?yàn)槟阊劾锏暮蓿駱O了我第一次見到血蓮蠱時的模樣?!?他起身整理衣襟,廣袖間滑落一枚銀針,針尖沾著暗紅的血珠 —— 那是從周淮安身上取來的蠱蟲樣本。?
次日,年錦扮作西域商隊(duì)護(hù)衛(wèi),跟著白露混進(jìn)皇宮。金鑾殿上,皇后頭戴昭明冠,鳳袍上的金線繡著與玉牌如出一轍的蓮花紋。白露的指尖在年錦掌心寫了個 “等” 字,袖中飛出三只白鴿,直撲燭臺。?
火光驟起的瞬間,年錦看到暗處涌出的黑衣人。他們眼中泛著血光,正是中了血蓮蠱的征兆。白露甩出藥粉,年錦揮劍劈開重圍,卻在轉(zhuǎn)身時見白露被人挾持,匕首抵住他咽喉。?
“年錦,看看這是誰?” 黑衣人扯下偽裝,竟是天策府左統(tǒng)領(lǐng)。他懷中的女子被點(diǎn)了穴道,年錦瞳孔驟縮 —— 那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放下劍,否則她和白露都得死?!?左統(tǒng)領(lǐng)獰笑。?
年錦的劍墜地時,白露突然咬破舌尖,將一口毒血噴在挾持者臉上。那人慘叫著松手,白露趁機(jī)甩出銀針,卻在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年錦接住他,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 不知何時,白露已中了三箭。?
“別管我......” 白露將玉牌塞進(jìn)他手里,“帶著你妹妹走?!?
混戰(zhàn)中,年錦看到皇后摘下昭明冠,冠頂?shù)拿髦榱验_,露出里面蜷縮的血蓮蠱王。蠱王化作黑煙,所過之處侍衛(wèi)盡皆異變。他抱起白露,揮劍劈開一條血路,卻在宮門口撞見大批御林軍。?
“年錦!” 妹妹突然掙開束縛,將一枚信號彈拋向夜空。煙花炸開的瞬間,年錦聽到熟悉的馬蹄聲 —— 是他暗中聯(lián)絡(luò)的江湖門派。?
“帶著白露先走!” 妹妹抽出佩劍,“我來斷后!”?
年錦抱著昏迷的白露躍上城墻,身后是沖天火光。懷中的人呼吸微弱,卻仍死死攥著那半塊玉牌。年錦撕下衣襟為他止血,卻摸到他懷中硬物 —— 是一本泛黃的手記,扉頁上寫著:“血蓮蠱解藥配方,待與有緣人共研。”?
三日后,江南某座小島上。?
年錦看著床上熟睡的白露,指尖輕輕撫過他眼下的烏青。這些日子,他帶著重傷的白露東躲西藏,終于在一位隱世高人處尋得續(xù)命之法。窗外桃花紛飛,落在桌上的醫(yī)書上,與白露寫的批注相映成趣。?
“醒了?” 年錦將熬好的藥端過來,“大夫說你再睡下去,我就要把這座島的桃花都摘完了?!?
白露輕笑,牽動傷口疼得皺眉:“摘桃花做什么?”?
“做桃花釀?!?年錦吹涼藥汁,“你說等傷好了,要和我去漠北看星空,總不能空著手去?!?
白露握住他的手,將一枚玉墜塞進(jìn)他掌心:“這是用昭明玉牌余下的邊角料做的?!?玉墜上,并蒂蓮與長劍的紋路交纏,“以后,我們就是拴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遠(yuǎn)處傳來馬蹄聲,年錦的妹妹騎著馬奔來,身后跟著江湖豪杰。她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密函:“最新消息,皇后私通北狄的證據(jù)已經(jīng)找到,天策府倒臺了!”?
白露坐起身,倚在年錦肩頭:“接下來,我們該去揭開血蓮蠱的秘密了?!?
年錦攬住他的腰,望著漫天晚霞:“不急。先喝完這碗藥,再陪我去看桃花。”?
風(fēng)掠過桃林,卷起滿地落紅。兩個身影依偎在窗前,手中的玉墜在陽光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恍若星辰墜入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