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床浸滿墨汁的粗麻布,緩緩罩住獸人部落。廣場中央,巨大篝火如頭暴躁的火獸,吞吐著橙紅焰舌,噼里啪啦的燃燒聲,撞碎寒意,點燃族人們眼底的熾熱。
獸人們潮水般聚攏過來,雄性們手拉手,圍著篝火轉(zhuǎn)圈,獸形與人身交替閃現(xiàn)——時而化作黑豹,身姿矯健地蹦跳;時而變回人形,甩動著沾著獸毛的臂膀高歌,縱情跳躍。他們用這種傳承千年的儀式,歡迎狩獵歸來的勇士,以及背簍里沉甸甸的食物。
雌性們則像歸巢的倦鳥,三三兩兩躲在稍遠(yuǎn)的角落。守著一小堆溫暖的篝火,依偎在伴侶懷里小憩,靜靜等待狂歡結(jié)束。營地邊緣,幾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夜風(fēng)中輕輕顫動,花瓣上還凝著黃昏時的露珠,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像撒落的星子,為這野性的夜添了幾分溫柔。
莎娜卻坐不住,眼睛滴溜溜往葉燼雪的獸皮背包瞅,青藤也跟著湊過來,發(fā)絲間還沾著白天狩獵的草屑。青藤瞥見葉燼雪背包里的東西,忍不住問道:"你說的那個‘雪糧薯’,真能在三旬雪暴里活下來?去年老獵手巴圖去北坡尋食,回來時連獸化的力氣都沒了,渾身冰碴子像座會喘氣的冰雕…"她聲音微微發(fā)顫,耳尖卻因為期待泛起紅暈,卻又怕得到否定答案,話說到后半截,尾音都跟著發(fā)虛,像被夜風(fēng)吹折的草莖。
葉燼雪借著火光翻開獸皮圖卷,指尖劃過那些用炭筆勾勒的粗糙紋路,圖卷上還殘留著白天采集的雪糧薯葉片汁液,帶著股清苦的草香。她垂眸時,睫毛在臉頰投下細(xì)碎陰影,聲音里裹著篝火的溫度:“你看這根須脈絡(luò),像無數(shù)細(xì)小的暖爐管道,能把凍土下的微熱都鎖在塊莖里。就算暴雪埋了十層厚,地下的雪糧薯也會像揣著太陽的種子,悶聲發(fā)芽、存熱……”話沒說完,莎娜猛地?fù)屵^她碗里的烤鼠肉,塞進(jìn)自己碗:“別啰嗦!明早就帶我們?nèi)ネ冢「因_人,就把你扔崖底喂狼!”轉(zhuǎn)身卻又偷偷把碗里最肥的鼠腰子,撥到葉燼雪碗里,動作又兇又笨,像只護(hù)食卻硬要示好的幼獸。
深夜,獸皮帳篷外的細(xì)碎響動,像只撓人的小獸,把葉燼雪驚醒。她撩開帳篷縫隙,看見莎娜和青藤正蹲在火塘邊添柴?;鹦亲訛R在她們臉上,照亮青藤眼下的淤青——那是白天搶食時被撞的;也映出莎娜新添的擦傷,血痂凝在胳膊上,像片干涸的小湖。
"你們......"葉燼雪剛開口,沙娜就跳起來捂住她的嘴,青藤慌忙擺手:"別出聲!巫祝說部落里不能養(yǎng)閑人。我們想跟你學(xué)點本事,以后也能教其他新來的雌性......"火光里,沙娜別過臉,卻把磨得鋒利的骨刀塞進(jìn)葉燼雪手里:"要是有人敢趕你走,我就用這個在他獸皮褥子上劃幾道!"
葉燼雪望著兩個姑娘忽明忽暗的眼睛,心里突然涌起熱流。在這片荒原,接納從不是輕柔的擁抱,而是把自己的軟肋,硬生生掰成護(hù)人的鎧甲。就像莎娜缺了半顆的虎牙,青藤發(fā)間永不凋謝的石蒜,帶著血與火的溫度,笨拙又滾燙地,要把她拽進(jìn)部落的骨血里,再也分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