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zhuǎn),萬物崩摧。
梅元知只覺一股巨大的失重感攫住了全身,耳邊是冰層碎裂的轟隆巨響與深淵寒風的凄厲呼嘯。視野中,巨大的冰塊、斷裂的冰橋、以及同伴們驚呼的身影,都在瘋狂地旋轉(zhuǎn)、下墜。
“小梅!”他在心中疾呼。
九條柔軟的狐尾瞬間將他緊緊纏繞,一股柔和而堅韌的空間之力試圖穩(wěn)住他們下墜的勢頭。但整個區(qū)域的崩塌引發(fā)的能量亂流太過狂暴,一枝梅的空間神通也受到了極大干擾,只能勉強減緩墜落速度,卻無法止住趨勢。
“抓??!”赤羽的厲喝聲傳來。她在下墜中強行扭轉(zhuǎn)身形,赤翎弓射出一道凝練的赤紅箭矢,箭矢尾端帶著灼熱的罡氣鎖鏈,瞬間纏繞住附近一塊較大的墜落冰塊,試圖以此為錨點。
云逸則更為冷靜,霜魄劍向下疾點,劍尖每一次觸及下墜的冰塊或巖壁,都會爆發(fā)出一團冰藍劍氣,形成短暫的借力點,讓他得以在崩塌的亂流中如同冰燕般穿梭,目光銳利地搜尋著其他人的位置。
藍彩蝶身法最為靈巧,幻蛾磷粉在她腳下形成短暫的托舉之力,讓她在碎冰間輾轉(zhuǎn)騰挪。她焦急地尋找著石猛的身影,靈蠱絲不斷射出,試圖在混亂中抓住他。
然而,石猛下墜得最早最快,又被大量冰塊掩埋,蹤跡難尋。
“石猛——!”藍彩蝶帶著哭腔的呼喊被狂風撕碎。
就在眾人即將徹底被黑暗吞噬,墜入那片模糊的污穢大地時——
嗡!
一股奇異的力量突然從下方彌漫開來。這股力量并非歸墟的混亂邪穢,也非生靈的勃勃生機,而是一種…沉寂、厚重,帶著無盡悲傷與破滅氣息的劍意!
緊接著,一道暗淡卻無比凝練的土黃色劍罡,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巨龍,自下方那片污穢大地的某個角落沖天而起!這道劍罡并非完整,其上布滿了裂痕,仿佛隨時會碎裂,但其蘊含的“鎮(zhèn)岳”之意,卻厚重如萬古山岳,帶著一股不屈不撓、即便破碎也要守護到底的意志!
劍罡精準地掠過混亂的下墜場,并未攻擊任何人,而是如同一條溫柔的臂膀,輕輕托住了那塊包裹著昏迷石猛的最大冰塊!同時,劍罡余勢掃過梅元知、赤羽等人所在的區(qū)域,那厚重沉穩(wěn)的意境竟暫時撫平了部分狂暴的能量亂流,讓他們下墜的速度再次一緩!
“是‘鎮(zhèn)岳’的劍意!”赤羽失聲驚呼,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是巖山大哥?!不…這劍意…是碎片自主護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了眾人寶貴的喘息之機!
一枝梅立刻全力催動空間之力,銀白光紋包裹住她和梅元知,朝著劍意傳來的方向滑翔而去。赤羽、云逸、藍彩蝶也各施手段,調(diào)整方向,緊隨其后。
數(shù)息之后,伴隨著接連的悶響,眾人如同隕石般,重重地砸落在了一片堅硬而冰冷的地面上。
咳…咳咳…
梅元知在一枝梅的緩沖下落地,仍被震得氣血翻涌,咳出幾口帶著冰渣的濁氣。他迅速環(huán)顧四周。
這里,便是墮落之域。
天空是永恒的暗紅色,沒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凝固污血般厚重的云層,低低地壓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諝庵袕浡鴿庥舻交婚_的“歸墟寒煞”,冰冷刺骨,更蘊含著瘋狂的混亂低語,無時無刻不在試圖侵蝕心智。大地是焦黑色,布滿裂痕,裂縫中不時滲出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腥臭。遠處,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黑色山脈輪廓隱約可見,更遠處似乎還有一片死寂的、漂浮著蒼白骸骨的黑色湖泊。
而他們墜落的地點,似乎是一片相對平坦的黑色礫石平原。不遠處,那塊被土黃色劍罡托住的巨大冰塊已經(jīng)碎裂,露出了其中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石猛。在他身旁,插著半截斷劍——正是守拙那柄崩碎的巨劍“鎮(zhèn)岳”的一塊巨大碎片!此刻,這截斷劍正散發(fā)著黯淡而堅韌的土黃色光芒,如同忠誠的衛(wèi)士,守護在石猛身邊,將那濃郁的邪氣隔絕在外。劍身之上,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顯然剛才那一道沖天劍罡,耗盡了它最后殘存的力量。
“石猛!”藍彩蝶第一個撲了過去,檢查石猛的傷勢,俏臉上滿是焦急。石猛內(nèi)腑受創(chuàng)極重,肋骨斷了數(shù)根,氣息微弱,但好在性命暫時無礙,那不動罡氣的底子還在頑強地維系著他的生機。
赤羽和云逸也迅速靠攏過來,兩人都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臉色蒼白,警惕地注視著這片死寂而詭異的平原。赤羽看著那截守護著石猛的“鎮(zhèn)岳”碎片,眼神復雜,既有找到圣物的激動,更有對其破損至此的心痛。
梅元知在一枝梅的攙扶下站起身,他先是看了一眼石猛的情況,稍稍放心,隨即目光便被那截“鎮(zhèn)岳”碎片吸引。他能感受到碎片中傳來的那股熟悉的、屬于守拙的厚重劍意,以及一種…仿佛在無聲訴說著什么的不甘與悲傷。
“是巖山大哥的意志…或者說,是‘鎮(zhèn)岳’碎片感應(yīng)到了同門危機,自發(fā)護主…”梅元知輕聲道,心中對那柄巨劍和其主人肅然起敬。
就在這時!
“嗚——!”
一枝梅突然發(fā)出急促而充滿警告意味的低吼,九尾瞬間繃緊,碧綠的狐眸死死盯向前方黑暗之中!
眾人心頭一凜,立刻循聲望去。
只見在百米開外,那片濃郁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暗里,無聲無息地,亮起了一對暗紅色的光芒。
不同于之前那些孽物密密麻麻的眼瞳,這對紅光只有一雙,但其蘊含的冰冷、死寂與純粹的邪惡,卻遠超之前那元嬰期的孽物首領(lǐng)!那是一種…更接近本源、更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注視。
緊接著,一個模糊的、高大的人形輪廓,從黑暗中緩緩踱出。
它并非扭曲的孽物,形態(tài)更接近人類,穿著一身仿佛由陰影和污血編織而成的破爛長袍,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對暗紅的光芒在兜帽的陰影下燃燒。它手中,握著一柄造型詭異、如同某種生物脊椎骨打磨而成的慘白色法杖,法杖頂端,鑲嵌著一顆不斷搏動著的、散發(fā)著濃郁歸墟邪氣的暗紅晶石。
它身上沒有滔天的氣勢,但那股內(nèi)斂的、仿佛與整個墮落之域融為一體的邪惡與死寂,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感到頭皮發(fā)麻,如臨大敵!
“墮…落…之…民…”一個干澀、沙啞,仿佛兩塊骨頭在摩擦的聲音,從那個身影的方向傳來,帶著一種古老而扭曲的語調(diào),“外來…者…玷污…圣地…死…”
隨著它的話語,四周的黑暗中,傳來了密密麻麻的、令人牙酸的爬行聲和低吼聲。之前在上方裂谷邊緣看到的、那如同潮水般涌來的無數(shù)暗紅“眼睛”,正在從四面八方的陰影中浮現(xiàn),緩緩合圍!
他們剛剛墜入絕地,還未站穩(wěn)腳跟,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包圍之中!而那個手持骨杖的神秘存在,其帶來的壓迫感,甚至超過了之前的孽物首領(lǐng)!
梅元知強壓下心中的悸動,將殘存的道種之力提起,青丘印記在眉心微微發(fā)光。他看了一眼身邊傷痕累累的同伴,昏迷的石猛,以及那柄守護在一旁、卻已光芒黯淡的“鎮(zhèn)岳”碎片。
絕境,真正的絕境。
他深吸一口這污穢冰冷的空氣,向前踏出一步,與一枝梅并肩,直面那從黑暗中走來的恐怖存在,聲音平靜卻清晰地在這片死寂的平原上響起:
“魘尊的走狗?還是…這墮落之域孕育的邪靈?”
“無論你是什么,想取我等性命…”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體內(nèi)那縷“輪回”之光在極限壓力下再次頑強閃爍。
“便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