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的喧囂像退潮般迅速散去,留下空蕩教室特有的混合著粉筆灰和陽光余溫的安靜。林漾站在自己座位旁,指尖殘留著翻找書包后微涼的觸感,煩躁像細小的藤蔓纏繞上來,公交卡真的不見了。
她不死心地又彎腰檢查了一遍桌肚下方和椅子周圍,只有幾縷灰塵在夕陽的光柱里浮動。目光掃過旁邊周柯宇的領地,他桌下除了幾張揉皺的草稿紙,同樣空無一物。難道掉在混亂的走廊或樓梯上了?林漾直起身,正準備擴大搜索范圍,視線卻像被什么牽引著,落在了周柯宇那張堆疊著書本的桌面上。
幾本攤開的習題冊,一個敞口的筆袋,還有一個……深藍色的、印著學校logo的卡套?
林漾的心跳毫無預兆地漏跳了一拍。那卡套!她絕不會認錯,邊緣被磨得有點起毛的塑料封口,正是她的公交卡套!此刻,它正安然地躺在一本厚厚的物理競賽題集上,卡套的掛繩甚至懶洋洋地纏繞在周柯宇隨手丟下的黑色簽字筆上。
她幾乎是屏著呼吸走過去,指尖帶著點遲疑,輕輕觸碰那冰涼的塑料殼。確認無誤后,她拿起卡套,剛想松一口氣,目光卻像被無形的磁石吸住,定格在卡套旁邊攤開的硬皮筆記本上。
紙頁有些舊了,但很干凈,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是紙頁頂端那片區(qū)域。
那里,用黑色簽字筆寫著兩個大字。筆鋒凌厲,力透紙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張揚,幾乎要破紙而出。
林漾。
她的名字。
而在“林漾”這兩個字的正下方,像是某種無意識的宣泄,又像是專注到忘我的描摹,密密麻麻反反復復地寫滿了同一個名字。
周柯宇。
大大小小,橫七豎八。有的寫得工工整整,像是課堂筆記的抬頭,有的龍飛鳳舞,有只寫了一半就被一道倉促的斜線狠狠劃掉,緊接著又在旁邊重新起筆,仿佛跟那三個字杠上了似的。這些形態(tài)各異相互交疊的名字,構成了一張無聲而密集的網(wǎng),鋪滿了筆記本那頁紙的上半部分。
林漾的指尖還捏著冰冷的卡套,整個人卻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教室里值日生拖地的聲音,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仿佛瞬間被抽離,只剩下她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聲,一聲重過一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周柯宇、周柯宇、周柯宇。
滿頁都是他的名字,像無聲的吶喊,又像隱秘的宣告。
他什么時候寫的?上課走神的時候?自習課她專注做題的時候?還是…他寫這些的時候,在想什么?那副懶洋洋,萬事不關心的面具下,藏著的就是這些糾纏不清的筆畫嗎?
林漾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似乎都無法平息心頭的震動。她迅速合上那個攤開的筆記本,仿佛合上了一個潘多拉魔盒。公交卡找到了,可心里卻塞進了更多更亂的東西。她將卡套緊緊攥在手心,那堅硬的邊緣硌著掌心的軟肉,帶來一絲清醒的痛感。沒有再看那張桌子一眼,她背起書包,幾乎是逃也似地快步離開了教室,腳步在空曠的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