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翥龍驤志

兼庭閣外，一尊外觀精美的①竹輿(yù)緩緩落地，輿人們默契地調(diào)整步伐，將轎杠穩(wěn)穩(wěn)放低。輿床接觸地面的瞬間，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響，這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與青石板相觸的特有韻律。轎簾微微晃動，垂下的流蘇穗子在空中劃出優(yōu)雅的弧線。

①竹輿:用竹子制作成的簡易轎子。

輿人們分立兩側(cè)，其中一人恭敬地掀起轎簾，露出轎內(nèi)精致的雕花圍欄。暮光透過輿頂?shù)木_疏，在輿內(nèi)投下斜長的光影。

柔和而充滿威儀的嗓音輕緩地響起，溫婉地呼喚道:

“唯恒”

聞聽呼喚己名的侍者，步至竹輿前，恭謹(jǐn)?shù)厥┝艘欢Y，恰似主仆間默契相通，無聲之處亦能會意彼此的心意。

②侍者:侍奉君主或貴族的隨從人員，現(xiàn)在稱之“下屬”。

唯恒移步款款走向兼庭閣，③金扉宏偉壯麗，牌樓高聳，上面鑲嵌銅釘，門額雕刻龍鳳、祥云等吉祥圖案，兩側(cè)石獅鎮(zhèn)守，門廊上方懸掛匾額“兼庭閣”。立定于金扉外十寸有余，拉著門環(huán)輕輕叩響三聲。

③金扉:裝飾華麗的大門。

眾多謙謙君子中，容貌與禮儀并重的實為難得，而唯恒恰恰是這其中的佼佼者。然而，鮮有人知，他僅是一名身份低微的侍者，更少有人曉，他是溫氏嫡長女溫阮最為忠心的仆人。

閣內(nèi)那專心致志打掃的小廝，忽聞有人輕扣門扉，不禁疑惑地抬起頭來。

【這是誰呢?現(xiàn)在已經(jīng)戌時了，按理說不該有人在此啊? 】

【這難道會是竊賊嗎?!哪有賊會堂而皇之地走正門呢? 】

心念至此，不禁感到一陣緊張，內(nèi)心忐忑不安，步履蹣跚，仿佛每一步都受千鈞重石的壓迫，難以挪動。那名侍者緊緊握住手中的掃帚，緊緊按在胸前，隨時準(zhǔn)備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他在距離金扉十三寸遠(yuǎn)的地方，微微開啟一絲門縫，只見門外站立著一位風(fēng)度翩翩的青年。這一幕，終于讓他提著的心落了下來。

“敢問貴公子出自何方名門?”

“我并非什么貴公子，我是溫氏嫡長女的貼身侍者，若引起誤會，尚請見諒?！?/p>

“抱歉，閣下蒞臨，兼庭閣于酉時之后，概不接待客， 尚請海涵?！?/p>

“實在是湊巧不佳，不知可否煩請小哥通融一二，代為轉(zhuǎn)告閣主:‘溫小姐已至，懇請一見?！?/p>

唯恒邊談話邊從布袋里取出了數(shù)枚銀子遞給那名小廝，小廝尚末回神，便已察覺到手中的分量加重，不禁低頭一瞥——銀光閃閃， 煞是耀眼。

“哎呀，您這是說的哪里的話，請您稍候片刻?！?/p>

言畢，他那堅定不移的目光鎖定在唯恒身上，仿佛無聲地傳達著一份承諾:無須顧慮，必達所愿。

小廝穿梭于喧囂的大廳，拾階而上至閣樓層，駐足于清幽的雅閑居門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輕輕地敲響門扉。

“閣主，閣外有人自稱是溫小姐侍者，還說，‘溫小姐想邀閣主您一敘’”

話音剛落，那名小廝便默默佇立，靜候閣主回應(yīng)。

室內(nèi)飄出一道原本宛如風(fēng)鈴般悅耳動聽的聲音，此刻卻似乎被細(xì)軟的絨布溫柔覆蓋，尾聲輕飄，宛若晨曦中隨風(fēng)飄散的蒲公英，輕柔至極。

“可，帶他們?nèi)ァ词|香間〉”

“諾，小的這就讓他們進來。”

【〈蕓香間〉!這幾人和閣主什么關(guān)系啊?】

獲得回應(yīng)的小廝即刻畢恭畢敬地向閣主鞠躬，隨后逐級退下。

小廝立于門前，整飭(chì) 衣襟，方緩緩開啟大門。目送那英姿煥發(fā)的青年出現(xiàn)在眼前，臉上雖露出一絲困惑之色，卻并未深究。只見唯恒靜觀大門徐徐而開，小廝側(cè)身門側(cè)，態(tài)度恭敬至極地言道:

“歡迎客官，客官里邊請?！?/p>

“深感抱歉， 容我片刻，即刻便去邀請我家小姐。”

唯恒大步流星走向竹輿，彎著腰，語氣微挑。琥珀色瞳仁亮得像是浸在泉水里的繁星。睫毛忽閃時在眼瞼投下蝶翼般的陰影，瞳孔邊緣竟泛著一-圈碎鉆般的微光。

“小姐，準(zhǔn)許進入～”

“唯恒， 恪守恒常，切莫越矩違規(guī)?！?/p>

少女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聲音雖不高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堅定。

唯恒也不惱，眼中的神色也像是晨霧初散時溪水的鄰粼波光，突然被云翳(yì)籠罩，他原本撐的圓圓的杏仁眼逐漸斂成柳葉，眼尾垂落的剎那，仿佛看見滿天繁星都嘩啦啦墜入深潭，濺起的水花卻在觸碰空氣的瞬間凝固成晶瑩的琥珀——那里封印著未說出口的萬千期待，此刻正在瞳孔深處的深處的深藍(lán)海域緩緩沉降，化作海底細(xì)沙間閃爍的微光貝殼。

“諾”

冰淡的語氣宛若寒風(fēng)裹著鉛灰色的云層掠過枯樹林，折斷的枝椏劃出尖細(xì)的嗡鳴。

『姓名:溫阮

年齡:16

身份:溫氏嫡長女，溫丞相府的干金，滄月城欽定的才女

才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竹簾輕啟，珠玉相擊，叮咚如泉。少女纖指如玉，映著水晶流光，更顯凝脂般的白皙。簾動風(fēng)來，素手與珠光交輝，恰似新月映雪，清麗脫俗。唯恒站在溫阮的身側(cè)，攙扶著她下了竹輿，向兼庭閣走去。

溫阮一-雙清亮含情的綾波目，含丹如畫的櫻桃唇，膚若凝脂，眉似墨描。她身著橘紅絞纈(xié)綾羅齊胸襦裙，衣料在暮色中流轉(zhuǎn)著夕照般的柔光。八破裙褶間隱現(xiàn)纏枝牡丹暗紋，每片裁片上皆以捻金線勾勒出卷草紋輪廓，裙頭處綴有十二枚鏨(àn)花銀鈴，隨步態(tài)搖曳出清越聲響。上襦領(lǐng)緣以銀泥繪出聯(lián)珠對鹿紋樣，廣袖處薄如蟬翼的絞纈輕紗透出藕絲般的肌理，袖口三重蹙(cù)金緣邊紋樣如晚霞漸次收束。腰間束著茶色團窠聯(lián)珠紋織錦緞帶，垂落的絳色披帛浸染著落日余暉，褶皺紋路間似有流螢金粉閃爍明滅，還真有點:黛眉開嬌橫遠(yuǎn)岫(xiù)，綠鬢淳濃染春煙的感覺。

溫阮輕輕欠身，向那位“好意相幫”的小廝微微頜首，以示感激之情。

“多謝”

小廝聽聞溫家小姐的道謝，不禁有些驚訝，急忙揮手表示不必客氣。

“溫小姐過譽了，區(qū)區(qū)小事，本是我分內(nèi)所當(dāng)為之。”

勾勒出少年細(xì)緊的下頜線，那雙總是浸著月色的眼睛此刻凝成兩枚冰棱，他唇瓣抿得發(fā)白，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自己的衣角，指節(jié)因克制而泛青，像即將近迸裂的冰層下隱現(xiàn)的裂痕。眉間蹙起的褶皺不過半粒米深，卻似未出鞘的唐橫刀，在規(guī)矩澆筑的劍鞘里震顫著寒芒。

“溫小姐，這邊請，容我引領(lǐng)您至雅室一觀?！?/p>

廊柱間浮動著暖黃的燈籠光溫阮扶著唯恒的手轉(zhuǎn)過檀木屏風(fēng)時，檐角銅鈴忽然撞碎一池星河，滿廳燭光都隨著曳動的裙裾(jū)搖曳生姿。她云鬢輕綰著碎玉流蘇簪，月白襦衫外攏著藕荷色半臂，行走間玉佩墜著的銀鈴輕響，恰似檐下新雪的碎玉聲。

“那是誰家的小姐?”

臨窗席間的青衫客攥著酒盞，喉結(jié)滾動間酒液潑濕了袖口。他身側(cè)的藍(lán)衣少年指尖微頓，紅瑪瑙扳指映著琉璃燈，在青玉案上投下一抹血色。

“噓—— ”

少年蘸著酒液在案上寫道:

“溫家嫡女”

墨跡未干便被廣袖拂去。

青石臺階上兩點螢火漸次浮起，穿竹布衫的小廝為其二人引路。夏夜露水沾濕他鴉青色的包頭巾，腰間的銅匙隨著躬身動作輕響朱漆欄桿外浮著半池荷花，他的皂靴始終踏在客官三步開外的陰影里。梨花木門推開時，檀香混著晚風(fēng)撲面而來，雕花隔斷后隱約傳來琵琶試弦的輕響。侍者的衣袖擦過銅鶴燈臺，在宣紙屏風(fēng)投下振翅欲飛的剪影。燈籠光漫青瓷香爐上裊裊升起的煙篆，照亮紫檀翹頭案頭新裁的薛濤箋。小廝垂手退至月洞門邊，鴉青色衣角掠過門檻時,帶起三更④梆(bāng)子落在荷塘的漣漪。

④梆子:打擊樂器。

華堂穹頂?shù)乃У鯚趄嚾惠p晃，碎金般的光芒流淌過階梯上那道月白色身影。宋毓熹扶著浮雕梅花的烏木云楯緩步而下，廣袖翻飛間衣袖上的銀絲暗紋若隱若現(xiàn)，恰似月下清溪泛起的粼粼波光。

水晶珠簾在他腰間玉佩的撞擊聲中清脆作響，侍者們垂首持燈立于兩側(cè)，暖橘色的燭火映得少年的面容愈發(fā)皎潔。他眼尾微挑的弧度像早春新綻的桃枝，唇畔笑意卻比青瓷盞中舒展的碧螺春更顯出三分清雅。丹墀上金線織就的云紋在他足尖次第綻放，宛若步步生蓮。

“都起來吧?！?/p>

清潤的嗓音落下時，檐角銅鈴正巧被夜風(fēng)撞響。宋毓熹指尖撫過腰間懸著的青玉算盤，細(xì)碎珠玉聲與鈴音交織成曲。有位年輕侍者抬頭時正撞見他回眸，少年閣主鬢邊垂落的發(fā)帶與繡著金蟬紋的衣擺同時蕩開漣漪，恍惚間讓人想起三月細(xì)雨里被春風(fēng)撩動的梨花。

“你，過來?！?/p>

宋毓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位與他四目相對的年輕侍者身上，侍者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困惑，他不解地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胸膛，仿佛在詢問:

“您是在叫我嗎?”

宋毓熹沒有絲毫猶豫，他那堅定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肯定，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動作雖小，卻充滿了力量和決心。他的這個動作，似乎在無聲地傳遞著某種重要的信息，或者是一個的指令，讓侍者的心中不禁泛起了漣漪。侍者的眼神從疑感轉(zhuǎn)為恐懼，他不敢再與他對視，緩緩將腳步揶動。周圍的環(huán)境似乎也因為這兩個人之間的微妙互動而變得緊張起來，其他客官和侍者都察覺到這微妙的交流，他們都知道少年完了，這一刻，可能是侍者存活的最后一刻鐘。

“你在兼庭閣供職幾載，可曾記得當(dāng)初踏入此閣的年齡幾何?”

“回...回閣主大人，小的…小的已在此恭候兩載，14歲那年便踏入此閣?！?/p>

少年的話語時斷時續(xù)，顯然對眼前的男子心存畏懼，然而在其言語中，又不難察覺到一絲微弱的懇求。宋毓熹似乎洞察到了少年內(nèi)心的驚恐，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

“不必畏懼，簡潔明了，我愿納你為學(xué)生，將我畢生所學(xué)傾囊相授，你可意接受?”

“啊——？”

少年在事態(tài)突兀轉(zhuǎn)變的一瞬間，未能立刻跟上思維的步伐，仍舊處于片刻的呆滯之中。宋毓熹看少年呆滯的深情，說到:

“無需急于答復(fù),我給你一整晚的時間來考慮。到了明天，我期待著你的回復(fù)。不必憂慮，即使你選擇拒絕，也無需介懷?！?/p>

宋毓熹見其對答仍舊寥寥，遂輕拍他那堅實的臂膀，轉(zhuǎn)身邁向了〈蕓香間〉。

【我必須要給爹娘復(fù)仇，這或許是唯一的機會！】

“閣主!”

少年注意到對方正準(zhǔn)備離開，迅速地高聲叫住了他，同時氣喘吁吁地不懈追趕。聽聞少年的呼喚，他穩(wěn)穩(wěn)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凝望那位向他疾步跑來的少年，笑容在嘴角輕輕蕩漾，目光中滿是期待與溫柔。

“請你深思熟慮后，再做決定?”

“是的，我已深思熟慮，決定跟隨您的腳步前行!”

“好，請問如何稱呼?”

“閣主大人，我乃無名之輩，敢問閣主可否賜我一學(xué)名號?”

少年與宋毓熹并肩前行，踏著堅定的步伐，向著〈蕓香間〉緩緩行進。他的語氣已擺脫先前的驚恐，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喜悅和對復(fù)仇的熱切期待。

“適才見我身形如鵪鶉般謙卑，卻已肆意妄為?”

少年聞言方察覺自己言行已越界，急忙向他致以誠摯的歉意。宋毓嘉看著他因自己的言辭而顯得尷尬，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玩笑歸玩笑，今后便以云帆’相稱。正如‘長風(fēng)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裕覍δ愕钠诖踩缢埂，F(xiàn)在，隨我一同去探訪我那位昔日摯友吧。”

『姓名:宋毓熹

年齡:18歲

身份:兼庭閣閣主等多重身份，本作者不想舉例，自己去看后面的內(nèi)容吧!』

宋毓熹輕輕地將手指放在門扉上，仿佛怕打擾了屋內(nèi)的寧靜。他的動作輕柔而有節(jié)制，就像是在彈奏一首無聲的樂曲。隨著他的敲擊，屋內(nèi)傳來了一陣柔和而甜美的嗓音，宛如春天的微風(fēng)拂過靜謐的湖面，帶起一圈圈漣漪。

“敬請入內(nèi)”

宋毓熹輕啟門扉，信步踏入，云帆亦步亦趨跟隨其后。入門之際，便瞧見溫阮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似乎特意在此恭侯多時。

“久違重逢?！?/p>

宋毓嘉笑容滿面地與她打招呼，抬頭一瞥，只見她也笑意盈盈地注視著你。

“確實，許久未見!”

鳳翥龍驤志最新章節(jié) 下一章 第二章 酒后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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