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點五十分，李飛再次佇立在市中心廣場沉寂的噴泉旁。冬日的陽光清冽如洗，將空氣切割得干凈透明，卻驅(qū)不散他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混合著期待與孤勇的灼熱。他穿著與貓咖相約時相似的厚外套，圍巾卻隨意地搭在頸間，不再像上次那樣欲蓋彌彰地遮掩。他的眼神，褪去了隱秘的緊張，沉淀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靜銳利，如同淬火磨礪后的刀鋒，而眼底深處，則隱隱燃燒著“討債者”的、不容置疑的底氣。

九點五十八分，分秒不差。那個熟悉的身影，裹著米白色毛呢外套，像一抹冬日里躍動的暖色，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廣場邊緣。葉胤辰步履從容，甚至帶著點閑庭信步的悠然，紅色的圍巾襯得她膚色愈發(fā)白皙，馬尾辮隨著步伐劃出流暢的弧線。她徑直走到李飛面前，站定，微微仰起臉。

沒有貓咖時的雀躍，沒有平日的狡黠笑意。她的神情是李飛極少見到的、近乎澄澈的平靜。陽光毫無保留地灑在她臉上，清晰地勾勒出她微抿的唇線，挺直的鼻梁，以及那雙此刻清亮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底所有秘密的眼睛。那眼神里只有一種直白的專注：我來了，你要說什么？

“挺準(zhǔn)時，弟弟。” 她開口，聲音平穩(wěn)無波，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

李飛迎著她澄澈的目光，心底那點因“討債”而生的興奮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無聲息地被一種更深沉、更鄭重的力量壓了下去。他拉下圍巾，露出同樣認(rèn)真、甚至帶著一絲虔誠的臉龐：“……嗯。你也是?！?/p>

一步之遙，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緊。廣場上的車流人聲、冬日微寒的風(fēng)，都成了遙遠(yuǎn)的背景音。

“說吧，” 葉胤辰雙手插在毛呢外套的口袋里，身體微微前傾，帶著一種不容回避的專注，目光如實質(zhì)般鎖住李飛的雙眼，“你的要求?！?沒有迂回，沒有鋪墊，直抵核心。這，就是葉胤辰的風(fēng)格。

李飛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穩(wěn)而有力地搏動著，每一次跳動都像在擂響戰(zhàn)鼓。他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讓那寒意壓下喉間的微顫。迎著葉胤辰那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目光，他清晰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我的要求是……”

他頓住了，并非退縮，而是在凝聚最后、也是全部的勇氣，確認(rèn)那份早已在心底生根發(fā)芽、此刻即將破土而出的決心。時間仿佛被拉長，陽光在他濃密的睫毛上跳躍。然后，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如同星辰投入她的眼底，清晰而堅定地吐出那句在心底反復(fù)淬煉過的話語：

“……葉胤辰，做我女朋友吧?！?/p>

話音落下的瞬間，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風(fēng)，凝固了。

噴泉雕塑投下的影子，仿佛也停止了移動。

李飛清晰地看見，葉胤辰那雙總是盛滿智慧、狡黠或篤定的、明亮如寒星的眼眸，在捕捉到那幾個字的剎那，驟然收縮！瞳孔深處掠過一絲猝不及防的驚愕，如同平靜湖面被巨石砸開的第一圈漣漪！她插在口袋里的手似乎無意識地攥緊了布料。那張總是帶著掌控感的臉龐，此刻那層平靜的冰面被瞬間擊碎，一抹極其鮮艷、如同朝霞噴薄的紅暈，以燎原之勢，從她天鵝般的頸項迅速蔓延而上，染紅了雙頰，甚至灼燒到了玲瓏的耳尖，在冬日清冷的陽光下，綻放出驚人的、炫目的色彩！

她顯然完全沒有預(yù)料到！

即使她洞悉一切，即使她早已明了兩人之間那心照不宣的電流，也絕不曾想過，這個總是被她逗得面紅耳赤、羞赧退縮的“弟弟”，會在贏得賭約的制高點，如此直接、如此大膽、如此……不容置疑地，向她索要這個身份！

李飛看著她臉上那迅速暈開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紅霞，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真實的慌亂和無措，那是他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神情，緊張得手心瞬間被汗水浸透，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如雷，幾乎要掙脫束縛。但他沒有退縮，沒有移開視線。他固執(zhí)地、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孤勇，緊緊鎖住她的眼眸，像一個等待最終審判的勇士，又像一個捧出全部真心的信徒。那句話，終于說出了口，如同卸下了千鈞重?fù)?dān)，反而帶來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奇異平靜。無論答案如何，他無悔。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靜默中流淌。

幾秒鐘的凝固，漫長得足以讓心跳走過一個輪回。

然后，葉胤辰臉上的紅暈非但沒有消退，反而愈發(fā)濃烈，如同燃燒的火焰。但那短暫的驚愕和無措，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璀璨、更加熾熱、幾乎要灼傷空氣的光芒！那光芒里褪去了所有“姐姐”的從容和“學(xué)霸”的鋒芒，只剩下純粹的、巨大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狂喜，以及一種“果然如此，你終于來了”的了然與釋然！

她沒有立刻說“好”或“不好”。

她只是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瞬間，兩人之間那一步的距離化為烏有。李飛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因激動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拂過自己臉頰的微癢，能聞到她身上那熟悉的、帶著陽光溫度的淡淡檸檬香，此刻仿佛也因主人的心緒而變得更加濃郁醉人。

接著，在冬日清冽的陽光下，在市中心廣場川流不息的人潮背景中，葉胤辰踮起了腳尖。

一個輕柔得如同嘆息、微涼又帶著檸檬獨特清香的吻，羽毛般輕盈地落在了李飛因緊張和期待而微啟的、帶著涼意的唇瓣上。

觸感柔軟，微涼，帶著電流般的悸動，一觸即分，快得像一個幻覺。

葉胤辰迅速退開一步，臉頰紅得如同熟透的石榴籽，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但她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像蘊藏了整個星河的璀璨，閃爍著狡黠、濃烈的喜悅和一種塵埃落定后的無比篤定。她看著眼前徹底石化、瞳孔地震、仿佛靈魂都被那個吻抽離軀殼的李飛，嘴角高高揚起，綻放出一個如同盛夏驕陽般燦爛、帶著勝利者般極致愉悅的弧度，聲音清脆、響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宣告，穿透了凝固的空氣：

“這個要求——姐姐準(zhǔn)了！”

話音未落，她像是終于被自己大膽的舉動和洶涌的羞意徹底淹沒，也像是怕看到李飛更加呆滯的反應(yīng)會忍不住笑場，猛地一個轉(zhuǎn)身！那條鮮艷的紅圍巾在空中劃出一道飛揚如火、驚心動魄的弧線，她像一只被喜悅和羞澀同時擊中的小鹿，邁開步子，頭也不回地朝著廣場外快步跑去，腳步輕快得幾乎要躍離地面。

留下李飛一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噴泉旁冰冷的石階上。

唇上那柔軟、微涼、帶著獨一無二檸檬香氣的觸感，清晰得如同烙印，帶著微弱的電流感，直抵心臟深處。

大腦一片空白，世界失去了聲音和色彩，只有那句石破天驚的“姐姐準(zhǔn)了！”和葉胤辰轉(zhuǎn)身跑開時那抹飛揚跳躍、如同勝利旗幟般的紅圍巾，在眼前無限放大、循環(huán)。

廣場上的喧囂聲浪終于重新涌入耳中，像是潮水漫過沙灘。

陽光暖融融地包裹著他。

李飛極其緩慢地、仿佛夢游般抬起手，指尖帶著細(xì)微的顫抖，輕輕碰了碰自己仿佛還殘留著她氣息的嘴唇。

然后，一個巨大的、傻氣的、毫無保留的、幾乎要咧到耳根的笑容，如同沖破陰云的朝陽，在他臉上毫無預(yù)兆地、徹底地、璀璨地綻放開來！

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心臟，又被泵向四肢百骸，帶來一種近乎眩暈的狂喜和巨大的甜蜜，瞬間填滿了胸腔，幾乎要滿溢出來！他猛地回過神，目光急切地鎖定了人群中那抹即將消失的、跳躍的紅色，那個帶著他烙印、剛剛給了他初吻和一生承諾的身影！

“葉子姐！等等我！”

少年清亮而飽含巨大喜悅的呼喊，如同宣告新生的號角，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和歡欣，穿透了冬日的空氣，朝著那個檸檬香氣縈繞的未來，用盡全力奔跑起來！陽光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每一步都踏在名為“女朋友”的、甜蜜而篤定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