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nèi)，死寂被燭火細(xì)微的噼啪聲切割。沈念安的目光沉沉，如同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落在虞清歡緊裹著雪狐裘、只露出半張驚惶小臉的身影上。那審視的、帶著濃重疲憊的視線，讓她無所遁形，心尖像是被細(xì)密的針尖反復(fù)刺扎，酸澀又茫然。

她不敢再看他，只能死死盯著錦被上繁復(fù)的纏枝蓮暗紋，仿佛要將那紋路刻進(jìn)眼里。方才被他鉗過的手腕，藏在溫暖的狐毛下，那幾道深紅的指印依舊殘留著滾燙的痛感和揮之不去的羞恥?？蛇@羞恥之下，另一種更洶涌的情緒卻在悄然翻涌——是她睜開眼時，看到他那張伏在床邊、毫無防備、寫滿了透支般疲憊的臉時，那猝不及防撞進(jìn)心口的、尖銳的刺痛。

為誰辛苦為誰忙？

這念頭荒謬又固執(zhí)地盤踞著，讓她胸口悶得發(fā)慌。

目光忍不住再次偷偷抬起，越過錦被的褶皺，落回床沿邊那個沉默的身影上。他依舊維持著那個坐姿，背脊挺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玄色錦袍上的褶皺深刻，衣襟微敞，露出的一小片鎖骨線條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嶙峋。那眼底濃得化不開的深紫色烏青，如同潑灑的墨跡，蔓延到深邃的眼窩，襯得他緊抿的、失了血色的薄唇愈發(fā)蒼白。他一只手搭在膝上，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極其緩慢地揉捏著緊蹙的眉心，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要將那積壓的沉重和眩暈強(qiáng)行揉碎。

那動作里透出的疲憊，像無形的巨石，沉沉地壓在虞清歡的心上。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干澀發(fā)緊。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卡在喉嚨里，細(xì)弱蚊蠅，連自己都聽不清。

沈念安揉捏眉心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并未抬頭，仿佛只是被燭火的搖曳驚擾。

虞清歡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指甲深深掐入柔軟的狐裘毛鋒里，才將那破碎的音節(jié)艱難地擠出齒縫：“……你……”

沈念安緩緩抬起眼簾，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再次精準(zhǔn)地鎖定了她，帶著詢問的沉凝。

那目光如同無形的壓力，讓虞清歡瞬間又想退縮。她下意識地別開臉，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不易察覺的顫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你……你回去……歇息吧……”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這算什么？關(guān)心？憐憫？還是……害怕再與他獨(dú)處？

沈念安顯然也微怔了一瞬。他深沉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情緒，像是詫異，又像是某種更深沉的審視。他看著她別開的側(cè)臉，看著她長睫不安地顫動，看著她藏在狐裘下、因緊張而微微蜷縮的手指。

短暫的沉默，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

虞清歡的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她不敢看他，只能硬著頭皮，聲音更低、更急促地補(bǔ)充道，像是急于撇清什么：“青霜……青霜在就好……她、她能照顧我……”

提到青霜的名字，仿佛給了她一點微弱的支撐。是啊，青霜在就好。何必勞煩他這位高高在上的權(quán)相，屈尊降貴地守在這里？何必讓她……如此心慌意亂？

沈念安沒有立刻回應(yīng)。他依舊看著她，目光沉沉，仿佛在無聲地衡量著她話語里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xì)微的顫抖。他搭在膝上的那只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錦袍上冰冷的云紋刺繡。

就在虞清歡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用一句冰冷的命令或者一個漠然的眼神終結(jié)這場尷尬時，他開口了。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卻又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干澀和固執(zhí)：

“不必。”兩個字，斬釘截鐵，如同磐石落地，瞬間擊碎了虞清歡試圖劃清界限的微弱希冀。

他微微側(cè)過身，不再看她那副鴕鳥般的姿態(tài)，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矮幾上那只溫潤的白玉藥碗。碗中盛著深褐色的藥汁，熱氣早已散盡，只余下濃重的苦澀氣味在空氣中彌漫。他極其緩慢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動作間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疲憊而生的遲滯感。

他走到矮幾前，伸出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那只微涼的白玉碗。指尖傳來的涼意似乎讓他混沌的思緒清醒了一瞬。他端起碗，沒有立刻轉(zhuǎn)身，而是微微低著頭，目光落在碗中那深褐色的、仿佛凝聚了所有苦澀的藥汁上，似乎在確認(rèn)著什么。

寢殿里只剩下他端起藥碗時，碗底與桌面輕微摩擦的細(xì)響。

虞清歡的心沉了下去。果然……他還是那個沈念安。她的意愿，從來都微不足道。巨大的委屈和一種被徹底忽視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剛剛冒頭的那點酸澀。她咬緊了毫無血色的下唇，將臉更深地埋進(jìn)雪白的狐裘領(lǐng)口，試圖用那清冽的松雪氣息隔絕這令人窒息的現(xiàn)實。

沈念安端著藥碗，轉(zhuǎn)過身，一步一步，走回床前。玄色皂靴踏在厚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微響，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虞清歡緊繃的心弦上。他在床沿重新坐下，離她很近，近到虞清歡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清冽松雪氣、濃重藥味和一絲淡淡汗味的、屬于他的獨(dú)特氣息。

他將藥碗遞到她面前，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冰冷平穩(wěn)，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命令口吻：

“喝了?！?/p>

那深褐色的藥汁近在咫尺，濃烈的苦澀氣味霸道地鉆入鼻腔。虞清歡下意識地蹙緊了眉頭，胃里一陣翻攪。昏迷中被強(qiáng)行灌藥的痛苦記憶瞬間回潮，喉嚨仿佛又被那辛辣刺激的液體灼燒過。她本能地想要抗拒，身體微微后縮。

“冷了會更苦?！鄙蚰畎驳穆曇粼俅雾懫穑琅f是冰冷的陳述，卻像是在陳述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他端著碗的手紋絲不動，穩(wěn)穩(wěn)地停在離她唇邊寸許的地方。那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緊蹙的眉心和抗拒的唇上，眼底翻涌的疲憊似乎被一層更深的、不容置疑的堅持所覆蓋。

僵持著。

空氣里彌漫著藥味的苦澀和兩人之間無聲的角力。

虞清歡看著那碗藥，又看看他近在咫尺、寫滿疲憊卻固執(zhí)堅持的臉。那股巨大的委屈和無力感再次洶涌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憑什么？憑什么她連拒絕一碗苦藥的權(quán)力都沒有？

“我……”她張了張嘴，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委屈，“我不想喝……”眼淚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qiáng)地不肯落下。

沈念安的眼神驟然變得更加幽深冰冷。他沒有斥責(zé)，也沒有像引蠱后那次用強(qiáng)。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眼中打轉(zhuǎn)的淚水，看著她蒼白臉上那委屈又倔強(qiáng)的神情。端碗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再次泛出青白色。

這無聲的威壓比任何斥責(zé)都更令人窒息。虞清歡感覺自己像被無形的繩索捆縛，動彈不得。就在她以為他會再次強(qiáng)行灌藥時，沈念安卻做出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收回了端著藥碗的手。

然后，在虞清歡愕然的目光注視下，他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理所當(dāng)然，將那碗冰涼的藥，湊到了自己唇邊。

他微微仰頭，含了一大口深褐色的藥汁！

那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猶豫，仿佛只是在品嘗一杯尋常的茶水。

“大人！”一直屏息守在角落、大氣不敢出的青霜，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壓抑的驚呼。

沈念安恍若未聞。他緊蹙著眉頭，喉結(jié)明顯地滾動了一下，將那口苦澀到極致的藥汁咽了下去。整個過程快得只在瞬息之間。隨即，他放下碗，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再次看向虞清歡，里面翻涌著復(fù)雜的情緒——有不容置疑的命令，有深沉的凝重，還有一絲……因那濃烈的苦澀而隱隱浮現(xiàn)的、強(qiáng)行壓下的不適？但那目光卻比剛才更加銳利，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在說：看，它只是苦，僅此而已。

虞清歡徹底呆住了。她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唇邊殘留的一點深褐色藥漬，大腦一片空白。他……他喝了她的藥？為了證明它“只是苦”？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滾燙。那被她強(qiáng)行壓抑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洶涌地奪眶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滑落。

“你……”她哽咽著，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了，又酸又痛。

沈念安看著她洶涌的淚水，緊蹙的眉頭似乎更深了。他不再說話，重新端起藥碗，再次遞到她唇邊。這一次，他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堅持，碗沿幾乎要貼上她冰冷的唇瓣。

“喝?！币粋€字，低沉沙啞，卻蘊(yùn)含著千鈞之力。

虞清歡看著碗中深褐色的藥汁，又看看他那雙近在咫尺、翻涌著復(fù)雜情緒卻又無比固執(zhí)的眼眸。所有的抗拒、委屈、憤怒，都在那洶涌的淚水和這碗被他親自嘗過的苦藥面前，土崩瓦解。

她認(rèn)命般地、極其緩慢地閉上了眼睛。長睫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然后，她微微張開了緊抿的、帶著血痕的唇。

沈念安手腕極其穩(wěn)定地微微前傾。溫潤微涼的玉碗邊緣，輕輕貼上了她干裂的下唇。

深褐色、散發(fā)著濃烈苦澀氣味的藥汁，緩緩流入她的口中。

預(yù)想中那鋪天蓋地的、令人作嘔的苦澀并未達(dá)到極致。或許是因為他先喝過一口，那苦澀似乎被賦予了一層奇異的、難以言喻的意味。它依舊苦得讓她舌根發(fā)麻，胃里翻攪，但這一次，她強(qiáng)忍著，沒有掙扎，沒有嗆咳，只是順從地、小口小口地吞咽著。淚水混合著藥汁，一同滑入喉嚨，帶著咸澀和清苦交織的復(fù)雜味道。

沈念安緊緊盯著她的反應(yīng)，看著她因苦澀而緊蹙的眉頭，看著她順從吞咽時微微滾動的喉結(jié)，看著她長睫上不斷滾落的淚珠。他端著碗的手穩(wěn)如磐石，眼神專注得近乎偏執(zhí)。

直到碗底空空，他才緩緩收回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放下玉碗時，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指尖甚至短暫地失去了血色，仿佛剛才那看似簡單的動作，耗去了他巨大的心神。

空碗被無聲地放回矮幾。虞清歡無力地靠在床頭，大口喘息著，口腔里彌漫著濃重的苦味，胃里一陣陣難受地翻攪。她用手背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痕，動作帶著劫后余生般的狼狽。

沈念安沉默地看著她。他深沉的眼底，翻涌的暗流似乎隨著那碗藥的見底而平息了些許。他拿起旁邊一方干凈溫?zé)岬能浗?，動作依舊生澀，卻比之前多了幾分流暢，極其自然地、仔細(xì)地擦拭她臉頰上殘留的淚痕和唇角的藥漬。他的指尖偶爾不經(jīng)意地觸碰到她滾燙的皮膚，帶來一絲微涼的、帶著薄繭的奇異觸感。

虞清歡僵硬地任由他擦拭，心亂如麻。那滾燙的淚水和苦澀的藥味似乎還殘留在感官里，與他指尖那微涼的觸感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巨大而混亂的漩渦，將她徹底吞沒。她不知道該恨他的霸道，還是該……該怎樣理解他剛才那近乎自虐般的舉動？

就在這時，小腹深處那道深紫色的傷口，毫無預(yù)兆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如同冰錐刺入骨髓般的劇痛！

“呃啊——！”虞清歡猝不及防，痛得弓起了身體，倒抽一口冷氣，剛剛抹干的眼淚瞬間又涌了出來！她下意識地伸手，用力地按向那劇痛的源頭！

“別碰！”沈念安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的冷厲！他幾乎在她動作的同時，一把抓住了她再次伸向傷口的手腕！力道比之前那次鉗制要輕得多，卻依舊帶著不容抗拒的強(qiáng)勢。

“痛……好痛……”虞清歡痛得渾身發(fā)抖，意識都有些模糊，淚水洶涌而下，所有的羞憤和復(fù)雜心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碾碎，只剩下本能的哀鳴，“……冷……好冷……”

那深植骨髓的陰寒隨著劇痛再次蔓延開來，讓她牙齒都開始咯咯作響。

沈念安緊握著她冰冷顫抖的手腕，眼神驟然變得無比凝重。他毫不猶豫地側(cè)身坐上床沿，用那只空閑的手臂，極其小心卻又強(qiáng)勢地將虞清歡因劇痛而蜷縮顫抖的身體攬入懷中，讓她冰冷的后背緊貼著自己堅實灼熱的胸膛。另一只手依舊牢牢控制著她受傷的手腕，阻止她再去觸碰那猙獰的傷口。

“忍著?！彼穆曇艟o貼著她的耳廓響起，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仿佛要將自己的意志強(qiáng)行注入她崩潰的痛苦之中。那灼熱的體溫如同燃燒的炭火，透過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她冰冷的身體上，形成一道對抗寒毒的堅實壁壘。

他深沉的眼底翻涌著冰冷的怒意和凝重，目光如刀般掃過她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腹位置。那深紫色的瘀痕在寢衣下若隱若現(xiàn)，仿佛一個惡毒的詛咒。

虞清歡僵硬地靠在他懷里，身體因劇痛和寒冷而劇烈地顫抖著。那霸道而灼熱的體溫，強(qiáng)勢地沖擊著骨髓深處透出的陰寒，帶來一種冰層被強(qiáng)行融化的、撕裂般的痛楚，卻也帶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對抗死亡的支撐感。她緊咬著下唇，淚水無聲地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所有的掙扎和抗拒，在這極致的痛苦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沈念安環(huán)抱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幾乎要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煨暖這塊寒冰。下頜緊繃的線條透露出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堅持。他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用自己灼熱的體溫和強(qiáng)悍的意志，強(qiáng)行壓制著她體內(nèi)肆虐的寒潮和劇痛。

時間在痛苦的嗚咽和沉默的暖意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在沈念安源源不斷輸送的體溫和他那強(qiáng)悍意志的強(qiáng)行壓制下，虞清歡體內(nèi)那股狂暴的寒潮和劇痛似乎終于耗盡了力氣，不甘心地緩緩?fù)巳ァ×业念澏稘u漸平息，只剩下身體本能的、細(xì)微的哆嗦。緊咬的牙關(guān)松開，呼吸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帶著那種瀕死的咯咯聲。

沈念安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稍稍松弛。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撥開她汗?jié)耩ぴ陬~角的發(fā)絲，用手背再次觸碰她的額頭。那駭人的低溫似乎被驅(qū)散了一些。他緩緩?fù)鲁鲆豢跐釟?，一直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些許力道，卻依舊沒有松開環(huán)抱的手臂。

虞清歡虛脫地靠在他懷里，意識在極致的痛苦消耗和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包裹中再次模糊。身體的劇痛退去，留下沉重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被強(qiáng)行保護(hù)的虛弱感。她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長睫如同折斷的蝶翼般，緩緩垂落，覆蓋住那雙還殘留著淚痕的眼眸。

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而綿長，微弱卻平穩(wěn)。

她睡著了。

在沈念安灼熱而堅實的懷抱里，在那清冽松雪氣息和濃重藥味的包圍中，在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撕心裂肺的劇痛之后，她竟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沉沉地睡了過去。蒼白的臉上淚痕未干，眉頭卻不再緊鎖，透出一種劫后余生的脆弱安寧。

沈念安維持著這個緊密相擁的姿勢，一動不動。他低著頭，下頜輕輕抵著她被汗水濡濕的額角。燭光在他冷硬的側(cè)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懷中人兒那微弱卻平穩(wěn)下來的呼吸，如同最輕柔的羽毛，拂過他緊繃的心弦。

許久，許久。

一個極其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疲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破碎的顫音，緊貼著她汗?jié)竦聂W角，如同夢囈般，極其輕微地逸了出來：

“…還活著…就好…”

那聲音輕得如同嘆息，瞬間便被寂靜吞噬，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搖曳的燭火，無聲地見證著這冰冷權(quán)相懷中，那脆弱生命劫后余生的微溫。他抱著她，如同抱著失而復(fù)得的稀世珍寶，在漫長的黑夜里，用自己沉默的體溫，筑起一道抵御死亡寒潮的堤壩。窗外的夜色，濃重依舊，但懷中那微弱卻頑強(qiáng)的生命之火，在這片死寂的溫暖里，悄然地、艱難地……重新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