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凝在狗尾草尖時(shí)，陳清就已經(jīng)攥著竹籃往后山走了。

黃牛村的土坯房在霧里只露個(gè)頂，他腳上的草鞋前掌磨出個(gè)洞，踩在青石板上能感覺到?jīng)鲆?，卻哼著不成調(diào)的調(diào)子——昨天聽旁人唱的新曲，記不全的詞就自己瞎編。

竹籃里裝著給小?！霸卵纼骸钡目诩Z。這頭牛犢可是家里唯一的牲口，也是陳清的寶貝。渾身黑亮的它身上唯獨(dú)有一塊極似月牙的禿斑和陳清的胎記呼應(yīng)，陳清就叫它月牙兒。他專挑最嫩的苜蓿和野豌豆尖割，指尖被草葉劃出道道白痕也不在意，反倒對(duì)著月牙兒的耳朵絮叨：

“月牙兒今天多吃點(diǎn)，等你長壯了，咱就能不用再租王財(cái)主家的犁了?！?/p>

割到半筐時(shí)，竹筐突然被拽了下。陳清低頭查看，見只灰毛小狐貍正叼著他的鐮刀繩，右后腿纏著野藤，血珠滲在草葉上。

他放下鐮刀去解藤，小狐貍嗚咽著縮成團(tuán)，卻沒咬他。山里的畜生都知道，穿補(bǔ)丁短打的少年從不傷它們。

“忍忍?！标惽宄稊嗵贄l，往傷口撒了把曬干的止血草。這是奶奶教的土法子，去年他被荊棘劃了腿，就是這么好的。小狐貍突然掙開，叼來顆圓滾滾的紅果放在他腳邊，果皮泛著玉石似的光。

“呵呵，謝禮么？”陳清笑了，把紅果塞進(jìn)懷里，“這小狐貍比人都精”咬了口果子，嘎嘣脆。

“這果子長的奇怪，吃起來到還算清甜”

吃完果子，陳清的力氣倒像是恢復(fù)不少，猛著勁割起草來。

日頭爬到頭頂時(shí)，阿沐陳清背著滿筐草往回走。月牙兒跟在后面，蹄子踏地的聲噠噠響。

陳清穿行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腳下步伐穩(wěn)健，目光沉靜而專注。他自幼便擁有過人的記憶力與敏銳的方向感，走一次他便能記下。更何況這條路陳清已經(jīng)走了很久了。

黃牛村的土坯房都矮矮的。他家煙囪先冒起煙，奶奶總是早早就生火做飯了。路過村頭的一家，陳清把采來的一把小花插進(jìn)了窗縫就走了。

他掀開門簾進(jìn)灶房，奶奶正往陶罐里舀米湯，竹筷在粗瓷碗里攪出圈圈。

“今天晚了半刻鐘，是不是又幫山里的小家伙了？

“嗯，救了只狐貍。”陳清想起那個(gè)圓滾滾的紅果，“怪通人性的還”。飽覽逸聞的他一想小狐貍是守山的靈獸也說不定，不過這個(gè)想法很快就被他打發(fā)了，“哈哈哈……”

奶奶聽說了那個(gè)紅果，笑著擦了擦眼角：“你爹說過，心善的孩子總能遇上好事?！?/p>

“明天去東溝割草吧，那邊的草長得快?！蹦棠梯p聲說。

傍晚時(shí)，陳清又在院子里劈柴了。月牙兒趴在他腳邊反芻。暗地里小狐貍不知什么時(shí)候蹲在院墻上，正盯著月牙兒的石槽看。

但今天手上的動(dòng)作停了半天也沒注意，心思完全跟著飯桌上奶奶的話跑了。

“爹娘……”陳清心里泛起了對(duì)爹娘的回憶。他攥緊了胸前爹娘留下的石頭吊墜，熱得發(fā)燙。

“清兒，只要活著去，才會(huì)有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