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果醬如同凝固的傷口,在冰冷的黑曜石臺面上緩緩流淌,刺目而粘稠。飛濺的醬點沾染在雪白的主廚服上,像絕望的烙印??諝馑兰诺弥皇O挛掖种氐拇⒙?,以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悶響。
花房五月驚愕的視線,安堂千乃介愕然的表情,天野莓驚恐的淚眼,還有瑪麗女士那瞬間銳利如冰錐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聲玻璃碎裂的悶響后,定格成一張無聲的、充滿窒息感的畫面。
留卡斯的話語如同毒蛇,盤踞在腦海深處,啃噬著每一根神經(jīng)?!巴接衅浔?!贗品!不配成為開胃甜點!” 那片由絕望與瘋狂構成的猩紅能量風暴,在心之眼殘留的視野里咆哮翻滾,每一次沖擊都帶來靈魂深處的顫栗。莓果在我意識角落無聲地啜泣,可可的數(shù)據(jù)流紊亂不堪,發(fā)出斷續(xù)的、代表“系統(tǒng)過載”的尖銳蜂鳴。
力量?對抗毀滅的力量?
幸村精市那雙在勝利巔峰沉靜如淵又燃燒著永不熄滅戰(zhàn)意的鳶紫色眼眸,透過掌中徽章冰冷的棱角注視著我。可這力量,在留卡斯展示的深淵面前,渺小得如同螢火之于烈日!我引以為傲的“心之眼”,看到的難道真的只是表象?只是毀滅交響曲中……微不足道的雜音?
“迷醉……深淵……” 我的聲音干裂嘶啞,在死寂的工坊里回蕩,如同垂死的哀鳴,“到底……什么才是……”
沒有回答。只有果醬流淌的粘稠聲,和徽章棱角刺入皮肉的、清晰的痛感。
“呵。”
一聲極輕的、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的嗤笑,如同冰冷的針,刺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花房五月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過身。玫瑰色的發(fā)絲下,那雙總是燃燒著驕傲火焰的眼眸,此刻卻如同淬了毒的琉璃,冰冷、鋒利,充滿了被徹底羞辱后扭曲的戾氣。他看著我臺面上狼藉的果醬,嘴角勾起一個近乎殘忍的弧度,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鉆進每個人的耳朵:
“崩潰了?星野遙?被留卡斯大師幾句話就砸了碗?”他向前一步,玫瑰精靈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惡意,不安地在他肩頭扇動翅膀,“你的‘心之眼’不是很厲害嗎?不是能‘看’透一切嗎?怎么,看到真正的高山,就嚇得腿軟了?”他每一個字都像蘸著毒汁的鞭子,狠狠抽打過來,“原來所謂的‘爆衣女王’,不過是個只會對著食材發(fā)瘋的……可憐蟲!你的‘深淵回響’?連被大師踩在腳下的資格都沒有!你,根本不配站在這里,和我們競爭!”
“花房同學!”天野莓猛地抬起頭,淚痕未干的小臉上滿是震驚和憤怒,“你怎么能這么說星野學姐!留卡斯大師的話……對每個人都很過分??!”
“閉嘴!天野莓!”花房五月猛地扭頭,目光如同毒蛇般盯住她,“你這種靠著天真和運氣混進來的家伙,有什么資格說話?帶著你的小奶油團子,滾一邊去!”香草精靈嚇得縮回天野莓的頭發(fā)里。
天野莓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眼淚再次涌了上來,卻倔強地沒有哭出聲。
安堂千乃介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在花房五月和我之間掃過,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和洞悉。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冷靜,試圖熄滅這即將爆發(fā)的火焰:“花房,適可而止。留卡斯大師的意圖是摧毀我們固有的認知,逼迫我們尋找新的可能?;ハ喙?,沒有任何意義。”
“新的可能?”花房五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指著自己操作臺上那些被精心挑選出來的、色彩濃烈如血的覆盆子和黑加侖,語氣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我的‘迷醉’,將是極致的墮落!是鮮血與荊棘纏繞的玫瑰!我會讓留卡斯大師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足以撕裂靈魂的華麗!而不是像某些人……”他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只會砸東西泄憤的廢物!”
廢物。
這個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壓垮了搖搖欲墜的神經(jīng)。
我猛地抬頭,看向花房五月。心之眼視野里,他那團原本張揚的亮橙色火焰,此刻被一種扭曲的、如同燃燒瀝青般的濃稠暗紅所包裹,充滿了攻擊性和毀滅欲。他在恐懼??謶至艨ㄋ沟姆穸ǎ謶直怀?,恐懼自己引以為傲的華麗美學被徹底碾碎!他將這份恐懼,扭曲成了對我的攻擊!
憤怒,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憤怒,如同巖漿般在冰冷的絕望下轟然爆發(fā)!不是因為花房五月的惡語,而是因為——他說的,有一部分該死的對!我在恐懼!在留卡斯那毀滅性的“迷醉”面前,我像個被嚇傻的孩子,只會徒勞地砸碎手里的玩具!
但這憤怒,沒有讓我再次失控。掌心的徽章,那冰冷的棱角帶來的刺痛,如同警鐘。幸村精市在球場上,面對絕境時,那眼神是怎樣的?不是恐懼的崩潰,也不是憤怒的咆哮,而是……將一切壓力碾碎,轉化為驅動自身突破極限的燃料!是絕對的冷靜,是燃燒到極致的專注!
力量?對抗毀滅的力量?
或許,真正的力量,并非來自外部,而是源于內(nèi)心那永不屈服、永不停歇的……向死而生的意志!
“說完了嗎?”我的聲音響起,平靜得可怕,帶著一種淬火后的冰冷硬度,瞬間壓過了花房五月亢奮的尾音。
所有人都愣住了。花房五月臉上的扭曲表情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天野莓忘記了哭泣,安堂千乃介鏡片后的目光驟然一凝。連陰影中的瑪麗女士,冰冷的眼底也掠過一絲極淡的訝異。
我緩緩站直身體,無視胸前刺目的果醬污漬,更無視花房五月那毒蛇般的目光。視線掃過狼藉的操作臺,最終定格在那灘深紫色的、如同凝固傷口的果醬上。
心之眼的視野,艱難地穿透那片猩紅的能量風暴殘留的陰影,重新聚焦于現(xiàn)實。黑醋栗果醬的深紫,不再僅僅是失敗的顏色。在心之眼放大到極限的視野里,那粘稠的醬體中,無數(shù)被碾碎的漿果細胞壁殘骸,如同燃燒殆盡的灰燼。而在這片“灰燼”之下,果肉纖維斷裂處,新的、極其細微的、帶著頑強生命力的汁液,正在緩緩滲出……
毀滅……與新生?
一個念頭,如同在漆黑深淵中驟然劃過的閃電!微弱,卻帶著撕裂一切黑暗的可能!
“留卡斯大師說的沒錯。”我開口,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目光掃過花房五月、天野莓、安堂千乃介,最后仿佛穿透了墻壁,投向那深不可測的酒窖方向,“真正的‘迷醉’,是深淵,是毀滅。是明知粉身碎骨也要追逐的瘋狂?!蔽翌D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拂過掌心那枚冰冷的徽章,“但深淵之下,毀滅之后,是什么?”
我猛地轉身,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向食材冷藏區(qū)。動作不再有絲毫猶豫或顫抖,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
“小遙?”莓果怯怯的聲音帶著擔憂。
“目標行為模式異常。邏輯鏈重組中……”可可的機械音帶著高速運算的嗡鳴。
我沒有理會精靈的低語。心之眼視野鎖定冷藏區(qū)深處——一筐剛從莊園暖房送來的、最新鮮的、還帶著泥土氣息的……甜菜根。它們表皮粗糙,顏色暗沉如凝固的血塊。
就是它!
我抓起一顆最大、最飽滿的甜菜根。粗糙的表皮摩擦著掌心,帶著泥土的腥氣和根莖植物特有的、帶著點鐵銹味的生命力。心之眼視野下,這顆其貌不揚的塊莖內(nèi)部,蘊藏著如同地心熔巖般熾熱、濃稠的深紅色能量流!那是被大地深埋、在黑暗中積蓄的、原始而磅礴的力量!
“花房同學想要鮮血與荊棘的墮落?”我背對著他們,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冰冷的鋒芒,“安堂同學在尋找平衡與突破?天野同學渴望溫暖與治愈?”我拿起沉重的斬骨刀,刀鋒在燈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留卡斯大師展示了毀滅的深淵……”
刀鋒高高舉起!
“但我要展示的,是毀滅之后——灰燼中,如何誕生新的星辰!”
話音落下的瞬間!
“咔嚓——!!”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聲在工坊內(nèi)炸響!鋒利的斬骨刀帶著全身的力量,狠狠劈開了那顆堅硬如石的甜菜根!
深紅近黑的汁液如同壓抑了千年的火山熔巖,猛地從斷裂處噴濺而出!帶著濃烈土腥氣和鐵銹味的紅色液體,如同爆裂的血管,瞬間染紅了雪白的操作臺,也濺上了我早已污穢的主廚服!那景象,觸目驚心,充滿了原始的、暴烈的力量感!
花房五月下意識地后退一步,瞳孔驟縮,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盡。他精心準備的覆盆子和黑加侖,在那噴濺的、如同真正鮮血般的甜菜根汁液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天野莓捂住了嘴,圓圓的杏眼里充滿了驚駭,但更深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這暴烈的一幕……點燃了。
安堂千乃介死死盯著那噴濺的深紅汁液,鏡片后的目光劇烈閃爍,仿佛在瘋狂計算著什么。
瑪麗女士冰冷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
斬開的甜菜根斷面,在心之眼極限放大的視野里,呈現(xiàn)出一種驚心動魄的景象:無數(shù)粗壯的、如同熔巖河流般的深紅色能量流在斷裂處奔涌、咆哮!它們狂暴、混亂,充滿了毀滅的氣息!然而,就在這毀滅的核心,在那最深、最暗的斷裂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卻純凈到不可思議的……如同初生嫩芽般的翠綠色光芒,正在頑強地、掙扎著……透射出來!
毀滅是過程,不是終點!深淵的回響,最終導向的,不應是永恒的沉淪,而是……向死而生的涅槃!
“可可!”我的意念在腦海中咆哮,“計算甜菜根汁液酶促褐變速率!模擬高溫焦糖化反應臨界點!建立‘灰燼’與‘新生’風味能量轉化模型!”
“莓果!”我同時在意識深處呼喚,“感知那核心的嫩芽能量!引導它!用你的純粹,調(diào)和這毀滅的暴烈!讓它成為……新生的火種!”
“指令接收!能量轉化模型建立中!目標:模擬可控焦化反應,生成多層次‘灰燼’風味,同時鎖住核心生命能量!”可可的數(shù)據(jù)流瞬間變得狂暴而精準。
“小遙!我……我看到了!那點小綠芽!它在害怕,但是……但是它想出來!”莓果的聲音帶著顫抖,卻不再退縮,她小小的身體散發(fā)出柔和的粉光,努力地探向甜菜根深處那點微弱的翠綠。
我丟開斬骨刀,雙手沾滿粘稠、腥甜的深紅汁液,如同剛從血戰(zhàn)中歸來的戰(zhàn)士。指尖直接插入那被劈開的甜菜根內(nèi)部,粗暴地撕扯出大塊飽含汁液的根莖纖維!動作狂野,毫無優(yōu)雅可言,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近乎獻祭般的專注與決絕!
深紅色的汁液順著我的手腕流淌,滴落在黑曜石臺面上,與之前砸碎的黑醋栗果醬污跡混合,形成一片更加濃重、更加不祥的深褐。心之眼視野里,代表毀滅的深紅能量流被我的雙手引導著,粗暴地灌入特制的耐高溫容器??煽傻臄?shù)據(jù)流精確地調(diào)控著下方火焰的溫度——不是溫和的加熱,而是瞬間拔升到極限的、足以讓糖分瞬間碳化的地獄之火!
“滋啦——?。?!”
刺耳的、如同油脂在烈火中爆裂的聲音猛地響起!深紅色的甜菜根汁液在超高溫下劇烈翻滾、濃縮!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氣息混合著土腥與鐵銹味瞬間爆發(fā),充斥了整個工坊!那味道,如同焚燒的戰(zhàn)場,如同萬物成灰的末日!黑色的泡沫劇烈涌起,又迅速破裂,留下更加深邃、更加不祥的暗褐色粘稠物質——那是甜菜根精華在極致高溫下被強行“燒焦”的產(chǎn)物,是“灰燼”!
花房五月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下意識地捂住了鼻子。天野莓被那刺鼻的氣味嗆得咳嗽起來,但眼睛卻死死盯著那翻滾的“焦炭”。安堂千乃介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鎖住容器內(nèi)那如同煉獄般的景象,手指無意識地掐進了掌心。
就在那粘稠的“焦炭”即將徹底碳化、失去所有活性的臨界點!
“就是現(xiàn)在!”可可的機械音在我腦海尖嘯!
莓果的粉光猛地熾盛:“小綠芽!抓?。 ?/p>
我的手腕以一種近乎痙攣的精準猛地一抖!容器瞬間離火,投入早已準備好的、充滿碎冰和特殊穩(wěn)定劑的冰水浴中!
“嗤——?。。 ?/p>
巨大的白色蒸汽如同爆炸般升騰而起!冰與火的極致碰撞!心之眼視野中,那狂暴的、代表毀滅的深紅能量流,在超高溫的灼燒和冰水的瞬間淬煉下,發(fā)生了劇烈的、如同宇宙大爆炸般的能量坍縮與重組!
深褐色的“焦炭”在冰水中迅速凝固、硬化,形成一種奇特的、布滿龜裂紋理的、如同冷卻熔巖般的“灰燼”塊。而在其內(nèi)部最核心處,在心之眼的視野里,那點被莓果拼命守護住的、純凈的翠綠色生命能量,不僅沒有被毀滅,反而在冰火的極致淬煉下,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星辰內(nèi)核,爆發(fā)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內(nèi)斂而磅礴的生機!它被牢牢鎖在了“灰燼”的核心,形成一種毀滅與新生的奇異共生!
我喘息著,從冰水中撈出那塊觸手冰冷、布滿裂紋、散發(fā)著強烈焦糊與奇異土腥氣息的“灰燼”。指尖被冰水凍得發(fā)麻,被高溫燙得刺痛,卻無比穩(wěn)定。
工坊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蒸汽消散的細微嘶嘶聲。
我抬起頭,臉上沾染著深紅的汁液和黑色的焦痕,眼神卻如同被冰水淬煉過的刀鋒,冰冷、銳利,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直直地看向花房五月,聲音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
“我的‘迷醉’,不是墮落,不是沉淪?!?/p>
“是毀滅之后……灰燼中誕生的……第一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