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驚玄霄
玄霄宗的深秋裹著刺骨寒意,陸砛遙立在觀星臺的白玉欄桿旁,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殘缺的劍穗。三十六座浮空仙峰流轉(zhuǎn)著星輝,卻照不暖他眉間凝結(jié)的霜色——那里一點朱砂痣暗紅如血,恰似三百年前鎮(zhèn)壓魔尊時,濺在道袍上的最后一滴血。
"長老!禁地...禁地有異動!"弟子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碾碎松濤,驚起漫天寒鴉。
陸砛遙轉(zhuǎn)身時,地底傳來悶雷般的震顫。觀星臺的青磚突然龜裂,黑霧如毒蛇般順著縫隙鉆出,裹挾著腐肉與鐵銹的腥氣。他瞳孔驟縮——這氣息,分明與三百年前魔尊出世時如出一轍。
"結(jié)陣!"陸砛遙凌空躍起,劍指蒼穹。三十六名真?zhèn)鞯茏犹ぶ咝欠轿徽径?,金色符咒在虛空中燃燒,結(jié)成鎮(zhèn)壓大陣。然而黑霧卻如活物般扭曲,符咒觸及魔氣的剎那便滋滋作響,化作飛灰。
轟鳴聲中,禁地石門轟然炸裂。一道黑影自廢墟中升起,玄色廣袖翻飛如夜梟羽翼。陸砛遙握劍的手突然顫抖——那人手中握著的,竟是他二十年前親手折斷的佩劍"問心"!斷口處凝結(jié)的暗金色劍痕,分明是他以本命精血鑄就的封印。
"什么人!"大長老怒喝,掌心青銅鏡白光如瀑傾瀉。黑影抬手輕揮,魔氣凝成鎖鏈纏住銅鏡,須臾間鏡面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
月光刺破云層,照亮來人面容。陸砛遙的劍"錚"地發(fā)出哀鳴,險些脫手墜地。那張臉,他曾在無數(shù)個午夜夢回中描摹過——蒼白如紙,眼尾點著妖異的紅,唇角勾起的弧度卻與百年前分毫不差。
"小辭?"他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師尊這聲喚得,倒像是我負心薄幸了。"鑾彥辭撫過斷劍,指尖擦過劍身上"陸砛遙贈愛徒"的刻字,笑意不達眼底,"當年玄霄宗將我活祭時,師尊可也這樣心軟過?"
觀星臺上一片死寂。陸砛遙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記憶如潮水翻涌。百年前的祭壇上,少年跪在鎖鏈間,天厄之體引動的天雷在他周身炸響。陸砛遙還記得,自己沖破禁制時看到的畫面——少年脖頸上烙著玄霄宗的封印咒文,那是只有罪大惡極的叛徒才會被施加的印記。
"你還活著..."陸砛遙向前踏出半步,又猛地頓住。對方周身翻涌的魔氣,分明是墜入九幽成魔的征兆。而那柄斷劍,此刻正泛著詭異的紅光,與鑾彥辭腕間的黑色紋路共鳴。
"活著?"鑾彥辭突然大笑,笑聲中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師尊可知九幽是什么地方?是把人拆成骨頭磨成灰的地獄!"他扯開衣襟,心口處盤踞著黑色咒文,每道紋路都像是活物般扭動,"我在這里啃食過魔尊的殘魂,飲過萬千厲鬼的血,這才明白——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天道,不過是強者書寫的謊言!"
陸砛遙的劍氣在周身凝成霜花:"你若有冤屈,大可與我說明,何必墮魔為禍?"
"說明?"鑾彥辭的指尖突然燃起幽藍鬼火,"當年宗門典籍明載,天厄之體需在成年時獻祭??蓭熥馂楹螐奈锤嬖V過我,所謂獻祭,不過是為了讓掌門吸取魔尊殘魂?"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您親手教我畫的清心符,最后都成了鎖在我身上的枷鎖!"
陸砛遙如遭雷擊。百年前,他在藏經(jīng)閣發(fā)現(xiàn)記載天厄之體的古籍被篡改時,曾向掌門稟明此事,卻被斥責"妖言惑眾"。此刻看著鑾彥辭腕間與掌門密室如出一轍的咒文,他終于明白——原來自己才是這場陰謀的幫兇。
鬼火化作萬千箭矢射向浮峰。陸砛遙揮劍格擋,劍氣與魔氣相撞,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轟鳴。觀星臺的地面寸寸崩裂,三十六座浮峰劇烈搖晃,靈燈一盞接一盞熄滅。
"七日之后,玄霄宗當血債血償。"鑾彥辭身影漸漸隱入魔氣,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釘入觀星臺中央的石碑,"屆時,還請師尊備好當年那壇醉仙釀。"
余音消散時,魔氣已盡數(shù)退去。陸砛遙望著石碑上的斷劍,劍身刻著的"問心"二字此刻倒像是在嘲笑他。他伸手觸碰劍刃,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卻比不過心口那團寒意——原來當年的獻祭,竟是一場早有預謀的騙局。
"長老,這..."弟子們圍攏過來,臉上皆是驚恐之色。
陸砛遙握緊斷劍,劍刃刺破掌心,血珠滴落在地,綻開一朵朵黑色曼陀羅:"傳令下去,關(guān)閉宗門結(jié)界,召回所有在外弟子。"他抬眼望向天際,烏云翻涌如墨,"從今日起,玄霄宗...有大敵了。"
夜風掠過觀星臺,卷起他染血的衣角。陸砛遙望著斷劍上的刻痕,忽然想起百年前的春夜,小徒弟舉著酒壇,醉醺醺地說:"師尊,等我筑基了,就帶你去看人間最美的煙花。"
如今煙花未賞,少年卻已墜入九幽,成了他不得不面對的宿敵。而玄霄宗深處,掌門密室的銅鏡突然映出詭異的笑容,銅鏡背面刻著的"天厄獻祭,魔尊重生"八字,在月光下泛著妖異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