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只是俯下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僵硬的生疏。他拿起保溫杯,拔掉蓋子。然后,一只手伸到蕭凜頸后,帶著薄繭的手指托住他冰冷僵硬的后頸,力道并不溫柔,卻異常穩(wěn)定。另一只手端著杯子,湊到蕭凜干裂的唇邊。
溫熱的、帶著淡淡咸甜味的液體,緩緩流入蕭凜冰冷的口腔。那點微不足道的熱量,卻如同黑暗中點燃的第一顆火星,瞬間沿著食道蔓延開一絲微弱的暖流,驅(qū)散了喉間的干涸和麻木。
蕭凜的身體本能地吞咽著。他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地對上陸沉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雙眼睛依舊深不見底,布滿血絲,帶著冰冷的審視和無法消弭的疲憊。但此刻,在昏黃的燈光下,蕭凜似乎在那片冰封的寒潭最深處,看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掙扎?一種拋棄了所有算計、剝離了所有偽裝后,面對一個垂死同伴時,最本能的、屬于“人”的掙扎?
陸沉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也沒有任何溫情。喂了幾口,感覺到蕭凜的吞咽變得順暢些,他便收回了手,將杯子放回箱子。托著蕭凜后頸的手也迅速收回,仿佛剛才的接觸只是冰冷的程序執(zhí)行。
“別死在這里?!标懗恋穆曇糁匦伦兊帽涠鴪杂?,如同覆蓋了一層新的寒霜,“你的命,還有用?!?/p>
說完,他不再看蕭凜,轉(zhuǎn)身走回通訊器旁,重新投入那幽藍的屏幕和冰冷的指令世界。仿佛剛才那短暫而笨拙的喂水,只是蕭凜高燒幻覺中的一個片段。
蕭凜重新閉上眼睛??谥械臏責岣猩形瓷⑷ィ箢i似乎還殘留著那帶著薄繭的、冰冷而穩(wěn)定的觸感。身體依舊冰冷刺骨,傷口依舊劇痛難忍,死亡的陰影依舊濃重。
但胸腔里,那點被冰水澆熄、又被那點笨拙溫熱重新點燃的微弱火星,頑強地燃燒著。他緊咬著牙關(guān),對抗著不斷涌來的眩暈和黑暗。
他不會死在這里。至少……現(xiàn)在不會。
寒意,不再是侵入骨髓的利刃,而是化作了沉重粘稠的濕氣,包裹著每一寸皮膚?;璩寥缤顺卑憔徛⑷ィ庾R艱難地浮出水面,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深處的灼痛和濕漉漉的摩擦感,像破舊的風箱在艱難拉動。但至少,不再是那種令人絕望的、墜向虛無的冰冷。
蕭凜緩緩睜開眼。視野依舊模糊,像隔著一層磨砂玻璃,但昏黃的光線不再刺目。他依舊躺在那張堅硬的簡易床上,身上蓋著毯子,身下粗糙的薄毯觸感清晰。空氣里消毒水和鐵銹霉味依舊濃重,但似乎多了一絲……微弱的暖意?來自角落那個持續(xù)嗡鳴的加熱器。
他嘗試轉(zhuǎn)動脖頸,動作遲緩而僵硬,如同生銹的機械。目光掃過狹小的空間——依舊是粗糙的混凝土墻壁,堆放的密封箱,冰冷的醫(yī)療設備。視線最終落在房間另一頭。
陸沉背對著他,坐在一張金屬折疊凳上,面對著那個幽藍屏幕閃爍的加密通訊模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