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恩在三個街區(qū)外建立了臨時安全點,但‘蜂巢’和‘清源’的交叉搜索網(wǎng)正在收緊。我們最多還有六小時?!标懗恋穆曇魶]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讀一份冰冷的天氣預報,“你的體溫剛回升到臨界點,肺部炎癥未消,傷口隨時可能再次大出血。帶著你,突破雙重封鎖的成功率,低于百分之十?!?/p>
冰冷的數(shù)據(jù),殘酷的現(xiàn)實。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砸在蕭凜的心上。低于百分之十。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他是累贅。一個隨時可能讓兩人一起暴露、一起葬送在這地下墳墓的致命累贅。
狹小的空間里,空氣仿佛被徹底抽干。絕望如同實質(zhì)的黑暗,從冰冷的混凝土墻壁滲出,從頭頂?shù)桶奶旎ò鍓合?,沉重得讓人窒息。蕭凜閉上眼,劇痛的身體和混亂的思緒在冰冷的現(xiàn)實面前,顯得如此無力。
他聽到了陸沉轉(zhuǎn)身走回通訊器旁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在死寂中異常清晰。他沒有催促,沒有逼迫。他只是陳述了事實。選擇權(quán),似乎又一次落回了蕭凜自己手中。
時間在沉重的寂靜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燒紅的烙鐵上行走。蕭凜的腦海中,無數(shù)畫面瘋狂閃回:畫廊雨夜的初遇,暴雨中的對峙,氣象站廢墟的生死一線,“方舟”核心的并肩血戰(zhàn)……還有陸沉在潛艇顛簸中伸向他的手,在昏黃燈光下那笨拙卻穩(wěn)定的喂水……
他猛地睜開眼。視線穿過昏黃的光線,死死鎖定陸沉挺直的背影。那個男人,為了摧毀“蜂巢”,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化作指向敵人的利矛,釋放足以同歸于盡的“湮滅之歌”。為了帶他逃出河底,可以在“信天翁”的聲吶鎖定下強行突圍,承受潛艇翻滾的致命撞擊……
現(xiàn)在,輪到他了。
“芯片……”蕭凜的聲音嘶啞破裂,卻帶著一種斬斷所有退路的決絕,“給我。”
陸沉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敲擊鍵盤的指尖停頓在半空。他沒有回頭。
“芯片給我?!笔拕C重復道,每一個字都耗盡力氣,卻異常清晰,“你走。帶著我,我們都會死在這里。你比我清楚?!?/p>
他艱難地喘息著,壓下喉間的腥甜,目光灼灼地盯著陸沉的背影:“‘湮滅之歌’只是摧毀了‘方舟’,‘蜂巢’的根系還在。李正勛……他背后可能還有人。芯片……是唯一的鑰匙。它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更不能……被毀掉。”
陸沉緩緩轉(zhuǎn)過身。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臉一半隱在陰影里,一半被光線勾勒出冷硬的線條。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深不見底,如同兩潭凝固的寒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靜靜地凝視著蕭凜,仿佛要穿透他虛弱不堪的軀殼,直抵靈魂深處。
時間仿佛凝固。只有加熱器的嗡鳴和兩人沉重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里交織。
幾秒鐘,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