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抬起眼，目光再次與蕭凜交匯。這一次，蕭凜清晰地看到了那平靜之下，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羅恩準(zhǔn)備好了熔毀裝置。最高溫度，不可逆物理湮滅?！标懗恋穆曇舻统炼逦爸恍枰野聪掳粹o。所有證據(jù)，所有秘密，所有過往的血腥與黑暗，都會隨著它一起，化為最基本的原子塵埃。干干凈凈，再無痕跡?！?/p>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汐城的萬家燈火如同璀璨的星河，流淌在腳下。他背對著蕭凜，身影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倒影。

“這是最干凈的選擇?！标懗恋穆曇敉高^玻璃，帶著一絲空曠的回響，“‘蜂巢’的余孽會失去最后的目標(biāo)?！逶础瘍?nèi)部的暗流也會隨著李正勛的死暫時平息。你……”他微微側(cè)過頭，眼角的余光掃過病床，“可以回到陽光下，繼續(xù)做你的‘清源’利劍。用你信奉的法律和程序，去走你的路。所有關(guān)于‘幽靈’，關(guān)于‘蜂巢’，關(guān)于‘海妖之歌’的噩夢，都會隨著這枚芯片的消失，徹底埋葬。”

他攤開的手掌依舊對著窗外的城市燈火，掌心的芯片在玻璃反光中，像一個微小的、即將被燈火吞噬的黑點。

“或者……”陸沉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積攢某種力量，“把它交出去。交給‘清源’現(xiàn)在能信任的最高層，或者……交給國際法庭。用這里面記錄的滔天罪證，把那些藏在陽光背后的陰影，一個一個拖出來，釘死在審判席上。讓‘海妖之歌’上那四十七條無辜的冤魂，得到一個遲來的交代。讓‘蜂巢’這個名字，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成為歷史的塵埃?！?/p>

他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重量：“但這條路，布滿荊棘。‘蜂巢’的余黨會像最瘋狂的毒蜂，反撲每一個接觸過真相的人?！逶础瘍?nèi)部，也未必是鐵板一塊。真相……往往伴隨著更大的混亂和犧牲。它可能會毀了你剛剛撿回來的這條命，毀了你為之奮斗的一切。甚至……可能牽連到那些你試圖保護(hù)的人?！?/p>

陸沉緩緩轉(zhuǎn)過身，重新面對蕭凜。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如同最深邃的夜空，承載著沉重的過往、冰冷的算計，以及此刻，毫無保留地交付出的、一個足以顛覆兩人未來的終極選擇。

他將緊握著芯片的右手，伸向蕭凜的方向。動作緩慢而鄭重，如同在獻(xiàn)祭，也如同在托付。

“蕭凜，”陸沉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寂靜的房間里激起無聲的漣漪，“選擇權(quán)，交給你?！?/p>

“是讓一切隨著‘塵封錨點’一起湮滅，塵歸塵，土歸土？”

“還是……”

他微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蕭凜蒼白的臉上，落在他纏滿繃帶的肩膀，最終，落進(jìn)他剛剛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的眼底深處。

“點燃它，讓它化作照亮黑暗的最后火炬？”

“即使這火炬，會將我們……都灼傷？”

暖黃色的燈光靜靜流淌，籠罩著病床上重傷初醒的檢察官，和窗前那個將終結(jié)一切秘密的鑰匙遞出的“幽靈”。窗外，汐城的燈火無聲流淌，仿佛一片巨大的、映照著無數(shù)未知命運的星河?？諝饫飶浡舅⒀┧上戕?，以及一種無聲的、沉甸甸的命運抉擇的氣息。

芯片冰冷的棱角在陸沉的掌心閃爍著微光，像一顆等待被點燃或熄滅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