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溫坐在樹蔭下，指尖還殘留著陸晨托住她時的力度。葉真真遞來的冰鎮(zhèn)綠豆湯貼在她額頭上，涼絲絲的觸感也壓不住耳尖的燙。

“你是沒看見，”葉真真用紙巾幫她擦汗，語氣里帶著點促狹，“陸晨剛才喊報告的聲音都變調了，教官讓他送你過來，他步子快得像被追著似的。”

沈溫望著訓練場的方向，迷彩服的方陣在烈日下整齊劃一，陸晨的身影早混在其中看不清了。但她記得他說話時，喉結滾動的弧度，記得他扶著她胳膊的手，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汗水順著下頜線往下淌，滴在軍綠色的褲腿上洇出小水漬。剛才沒力氣看清的背影，此刻卻在腦海里愈發(fā)清晰——他轉身時被風吹起的衣角，跑向隊伍時略顯倉促的腳步，甚至能想象出他回到隊列里，耳根或許還泛著紅。

葉真真戳了戳她的臉頰：“傻樂什么呢？臉這么紅?！?/p>

沈溫搖搖頭，把臉埋進微涼的綠豆湯碗沿。原來心動從不是需要看清的具象，是危急時刻托住她的那只手，是替她解圍時帶著急的聲音，是混在蟬鳴與口號聲里，悄悄漫上來的、比烈日更灼人的溫度。休息區(qū)的風扇有一搭沒一搭地轉著，把綠豆湯的甜香吹得漫開來。沈溫小口抿著湯，忽然看見葉真真朝訓練場努了努嘴。

陸晨所在的隊伍正好轉向這邊，齊步走的腳步聲震得地面發(fā)顫。他站在第三排，額頭上的汗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滑，卻在目光掃過樹蔭時，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半秒。

沈溫慌忙低下頭，假裝研究碗底的綠豆，耳尖卻比剛才更燙了。葉真真在旁邊低笑：“某人剛才喊‘稍息’的時候，聲音比教官還響呢，不知道是喊給誰聽的?！?/p>

正說著，隊伍里傳來教官訓斥的聲音：“陸晨！注意力集中！”

沈溫悄悄抬眼，看見他迅速挺直脊背，耳根卻紅得快要滴血。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休息區(qū)的邊緣，像條不敢靠得太近，卻又舍不得離開的藤蔓。

后來解散時，陸晨抱著水杯經過，腳步放得極慢。沈溫攥著空碗的手緊了緊，聽見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下次不舒服，別硬撐。”

風卷著操場的塵土掠過，她沒來得及應聲，就見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般融進了人群。葉真真戳戳她的手背：“你看，連關心人都這么別扭?！?/p>

沈溫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蹭過碗沿殘留的涼意。原來有些心意，就藏在那半秒的停頓里，藏在泛紅的耳根和倉促的背影里，比烈日更執(zhí)拗，比蟬鳴更綿長。軍訓匯演前的彩排格外嚴格，沈溫站在隊列里，膝蓋早已酸得發(fā)僵。忽然聽見前面?zhèn)鱽硪魂囼}動，是陸晨所在的排正在調整隊形，他被調到了相鄰的列，正好站在她斜前方。

踢正步時，沈溫的鞋底不小心卡進磚縫，身子猛地一晃。就在她快要趔趄時，后頸忽然被輕輕托了一下，是陸晨從側后方伸來的手，指尖只短暫碰了碰她的衣領，就像觸電般收了回去。

“步子邁小點?！彼穆曇艋煸谡R的口號里，低得像一陣風。

沈溫穩(wěn)住身形，鼻尖忽然涌上一陣熱意。余光里，他的手臂還保持著微微前伸的姿勢，直到教官的目光掃過來，才迅速恢復標準的擺臂動作，只是耳根又悄悄紅了。

休息時，葉真真湊過來，手里捏著顆水果糖：“剛才陸晨踢正步的時候，差點順拐你發(fā)現沒？肯定是光顧著看你了?！?/p>

沈溫剝開糖紙，橘子味的甜香在舌尖散開。她望向不遠處正在喝水的陸晨，他恰好也望過來，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間，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移開視線。

風掀起他半濕的衣角，露出腰間別著的哨子——那是昨天他幫教官撿的，今天卻一直別在自己身上。沈溫忽然想起物理課本上的話：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像此刻她心里的悸動，大概也悄悄傳到了他那里，藏在每一個笨拙的托舉、每一次躲閃的目光里，比任何口號都更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