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那令人頭皮炸裂的刮擦聲，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從下方深邃的黑暗中幽幽傳來。斷斷續(xù)續(xù)，卻無比清晰，仿佛就在他們腳下幾米遠(yuǎn)的地方！每一次刮擦，都像冰冷的指甲刮在林陌和張程程緊繃的神經(jīng)上。

范遷最后的嘶吼和那震天動地的爆炸轟鳴還在耳中回蕩，灼熱的氣浪和血腥味似乎還黏在鼻腔里。但此刻，管道層冰冷的死寂和腳下那催命的刮擦聲，將兩人重新拖回現(xiàn)實的恐怖深淵。

鄭州！信號還在！就在下面！防空洞！

林陌強忍著渾身撕裂般的劇痛和胸腔里翻涌的血腥氣，咬緊牙關(guān)，將手電光柱死死鎖定在下方巨大管道口邊緣那滑膩、銹蝕的鐵制扶梯上。光線刺破濃稠的黑暗，勉強照亮了向下延伸的、布滿油污和青苔的狹窄階梯。

“跟緊我！”林陌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抓住冰冷的、濕滑的扶手，率先向下踏去。每一級階梯都像踩在刀尖上，肋骨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但他不敢停。爆炸的余波隨時可能引來更可怕的東西，或者……那個所謂的“真正的林陌”并未被完全摧毀！

張程程緊隨其后，碎裂的眼鏡早已丟棄，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緊緊抓住林陌的衣角，每一步都踉蹌不穩(wěn)。他懷里的平板屏幕徹底熄滅，變成了一塊冰冷的廢鐵，但他依舊死死抱著，仿佛那是最后的護身符?？謶秩缤涞某彼路侥俏⑷醯?、屬于鄭州的信號，是黑暗里唯一的光點。

階梯陡峭而漫長，仿佛通往地獄的螺旋?？諝庠絹碓匠睗瘛⒈?，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泥土的腥氣，還有一種……類似福爾馬林和腐爛物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頭頂管道層爆炸殘留的微弱紅光和煙塵被徹底隔絕，只剩下手電光柱在無邊的黑暗中開辟出一個小小的、顫抖的光圈。

“滋啦……滋啦……”

刮擦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仿佛就在下一層的平臺上！林陌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停下腳步，手電光柱如同探照燈般向下掃去！

下方幾米處，是一個相對開闊的混凝土平臺。平臺中央，一個巨大的、銹跡斑斑的圓形金屬蓋板被掀開了一半，露出一個黑黢黢的、向下延伸的洞口——那才是真正的防空洞入口！蓋板邊緣散落著一些碎石和斷裂的鎖鏈。

而就在那掀開的金屬蓋板旁邊，平臺的邊緣！

一個巨大的身影背對著他們，佝僂著，蜷縮在冰冷的墻角！

是鄭州！

他背對著入口的方向，那寬闊的、曾充滿力量的肩膀此刻卻在劇烈地、無法控制地顫抖著！他身上那件結(jié)實的工裝外套沾滿了污泥和暗紅色的、已經(jīng)凝固發(fā)黑的血跡，好幾處被撕裂，露出下面青紫腫脹的皮膚。他那顆刺著短寸的頭顱深深埋在雙膝之間，巨大的手掌死死抱著頭，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著死白！

“滋啦……滋啦……”

那令人牙酸的刮擦聲，正是從他蜷縮的位置傳來！是他那只巨大的、布滿老繭的手，五指蜷曲著，指尖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墻壁上，一下，又一下，機械地、瘋狂地刮擦著！指甲早已翻卷、破裂，指尖血肉模糊，暗紅色的血和灰白的骨屑混合著墻壁的粉塵，在每一次刮擦中留下刺目的、蜿蜒的痕跡！

“鄭州！”林陌失聲喊道，聲音在死寂的防空洞入口回蕩。

那個蜷縮的巨大身影猛地一顫！刮擦聲戛然而止！

他抱著頭的手臂緩緩放下，極其僵硬地、如同生銹的軸承般，一點一點地轉(zhuǎn)過頭來。

手電光柱清晰地打在他的臉上。

林陌和張程程同時倒抽一口冷氣！

鄭州的臉！

那張平日里剛毅、甚至有些粗獷的臉，此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青紫色血管！這些血管在慘白的手電光下異常猙獰，如同皮下蠕動的毒蟲！他的雙眼不再是熟悉的黑色，而是覆蓋著一層渾濁的、如同毛玻璃般的灰白！瞳孔似乎已經(jīng)消失，只剩下兩個深不見底的、反射著冰冷光線的灰白色光點！

最恐怖的是他的表情！那是一種極致的痛苦、茫然和一種……非人的饑餓感混合在一起的扭曲！他的嘴唇干裂發(fā)紫，微微張開，露出緊咬的牙齒，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野獸低吼般的“嗬嗬”聲。

當(dāng)那雙灰白色的、沒有焦點的“眼睛”捕捉到階梯上的林陌和張程程時，那扭曲的臉上，痛苦似乎被某種更強烈的、原始的沖動瞬間壓過！

“嗬……吼——?。?！”

一聲完全不似人類的、充滿了狂暴饑餓感的咆哮，猛地從鄭州裂開的巨口中爆發(fā)出來！聲音在密閉的空間里撞出沉悶的回響！他巨大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彈簧彈射，猛地從地上彈起！動作雖然有些僵硬，但速度卻快得驚人！帶著一股腥風(fēng)和濃烈的死亡氣息，直撲向階梯上的兩人！

那雙布滿青紫血管、指甲翻卷破裂的巨手，如同索命的鋼爪，狠狠抓來！目標(biāo)直指最前面的林陌的咽喉！

“小心！”張程程發(fā)出驚恐的尖叫！

林陌瞳孔驟縮！巨大的危機感瞬間壓倒了一切傷痛！他幾乎是憑借本能，猛地向旁邊撲倒！身體重重摔在冰冷的階梯上，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抓！鄭州的利爪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帶起的勁風(fēng)刮得臉頰生疼！

“砰！”

鄭州巨大的身體狠狠撞在階梯旁的粗大管道上！銹蝕的管道發(fā)出沉悶的呻吟！他毫不在意，灰白色的眼球瞬間鎖定了滾倒在階梯上的林陌，喉嚨里再次發(fā)出饑餓的咆哮，巨大的身體一扭，再次撲來！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蠻橫和精準(zhǔn)！

“鄭州！是我！林陌！”林陌一邊狼狽地翻滾躲避，一邊嘶聲大吼，試圖喚醒對方的神智。但回應(yīng)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咆哮和致命的攻擊！

張程程嚇得魂飛魄散，蜷縮在階梯上方一個凹陷處，眼睜睜看著林陌在鄭州狂風(fēng)暴雨般的攻擊下險象環(huán)生！每一次閃避都驚心動魄！鄭州的力量太恐怖了，那根本不是人類的力量！林陌隨時可能被撕碎！

“滋啦……滋啦……”

就在這時！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擦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聲音的來源……竟然是林陌和張程程剛剛下來的階梯上方！那個被炸開的、通往管道層的破口方向！

聲音急促、瘋狂、帶著一種熟悉到令人心碎的節(jié)奏！

林陌正狼狽地躲開鄭州又一次致命的撲擊，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他眼前發(fā)黑。聽到這刮擦聲的瞬間，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向上方那個黑暗的破口！

不可能！范遷……范遷明明和那個收容裝置一起……

“滋啦——！滋啦——！”

刮擦聲更加瘋狂！更加清晰！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用盡一切力量，試圖從那爆炸后的廢墟和熔融的金屬殘骸中……爬出來！

緊接著，一個身影，如同從地獄熔爐里爬出的惡鬼，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從那還在冒著青煙的破口中探了出來！

凌亂、被燒焦了大半的頭發(fā)，臉上布滿了煙灰、灼傷的焦黑和凝固的血痂，幾乎看不清原本的五官。身上那件昂貴的休閑外套早已碳化，露出下面同樣焦黑、滲著血水和組織液的皮膚。一條手臂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扭曲，顯然已經(jīng)折斷。但另一只手，那只手……

五指同樣血肉模糊，指尖甚至能看到焦黑的骨頭！正是這只手，死死扒著破口邊緣滾燙的、扭曲變形的金屬框架，發(fā)出那瘋狂的刮擦聲！

他艱難地抬起頭，那張被嚴(yán)重毀容、痛苦扭曲的臉上，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執(zhí)念和……一種無法言喻的、不屬于“范遷”的冰冷！

他的目光穿透黑暗，瞬間鎖定了下方平臺上正在瘋狂攻擊林陌的鄭州！

當(dāng)看到鄭州那雙灰白色的、非人的眼睛和他身上暴突的青紫色血管時，“范遷”那焦黑破裂的嘴唇極其艱難地扯動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個笑容，卻比哭更難看。一個嘶啞到幾乎聽不見、卻如同冰錐般刺入林陌耳膜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

“樣…樣本…鄭州…失控…了…”

“我…不是…范遷…”

“我是…第七個…我…”

第七個我？！

轟??！

林陌的腦子里仿佛有驚雷炸開！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瘋狂串聯(lián)！張程程查到的第七個死亡檔案！范遷信息里提到的第七個同名死者！還有這個從爆炸核心爬出來、自稱“第七個我”的怪物！

他……是另一個“范遷”？！一個……成功“存活”下來的殘次品？還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嗬——?。?！”

平臺上的鄭州似乎被上方傳來的聲音和刮擦聲刺激到了！他猛地停下對林陌的攻擊，巨大的頭顱猛地轉(zhuǎn)向階梯上方的破口！灰白色的眼球死死“盯”住了那個扒在破口邊緣、自稱“第七個我”的焦黑身影！

一種本能的、強烈的敵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天敵般的恐懼感，瞬間取代了饑餓感，扭曲了鄭州的臉！他喉嚨里發(fā)出更加低沉、更加危險的咆哮，巨大的身體微微伏低，肌肉賁張，如同即將撲向獵物的猛獸！目標(biāo)不再是林陌，而是階梯上方的“第七個我”！

“第七個我”看著下方蓄勢待發(fā)的鄭州，焦黑臉上那抹詭異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他那只扒著滾燙金屬框架的手，更加用力地刮擦著，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像是在挑釁，又像是在召喚。

“快…走…”他那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對著林陌和張程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去…核心…那里…有答案…”

“喚醒…真正的…我們…”

話音未落！

“吼——?。?！”

鄭州發(fā)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巨大的身體如同炮彈般，不再理會近在咫尺的林陌，而是帶著摧毀一切的氣勢，沿著陡峭的階梯，瘋狂地?fù)湎蛏戏侥莻€破口處的“第七個我”！沉重的腳步踩在金屬階梯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第七個我”看著猛撲上來的鄭州，眼中沒有絲毫恐懼，只有一種冰冷的、近乎嘲弄的光芒。他那只血肉模糊的手猛地松開刮擦的金屬框架，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落葉，向后一縮，瞬間消失在破口上方那一片狼藉、濃煙彌漫的廢墟黑暗中！

鄭州巨大的身體狠狠撞在破口邊緣！狂暴的力量讓本就脆弱的金屬框架發(fā)出刺耳的哀鳴，大片燒焦的混凝土碎塊簌簌落下！他毫不猶豫，咆哮著，緊跟著鉆入了那片濃煙和廢墟之中！

“轟！砰！嘩啦——！”

激烈的搏斗聲、金屬扭曲聲、混凝土碎裂聲瞬間從那片黑暗的廢墟中爆發(fā)出來！如同兩頭史前巨獸在狹小的空間里展開了最原始的廝殺！

林陌和張程程癱在冰冷的階梯上，目瞪口呆地看著上方那場突如其來的、非人怪物之間的恐怖搏斗！煙塵彌漫，碎石飛濺，只能看到兩個巨大而模糊的身影在瘋狂地碰撞、撕扯！每一次撞擊都讓整個階梯結(jié)構(gòu)劇烈震動！

“第七個我”的話如同魔咒般在腦海中回蕩。

核心？喚醒真正的我們？

答案？

林陌猛地低頭，看向平臺中央那個被掀開一半的、通往真正防空洞深處的黑黢黢的洞口。

那里，才是這一切恐怖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