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卻被窗外狂舞的暴雪撕扯得支離碎。 風,不是呼嘯,
而是像瀕死巨獸在星羅城白虎公爵府上空凄厲
地哀嚎,裹挾著堅硬的雪粒,狠狠抽打著高聳
的窗
欞,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噼啪聲。公爵府深
處,暖玉鋪就的產(chǎn)房隔絕了外界的酷寒,卻隔
絕不了那份沉甸甸壓在所有人心頭的窒息。
濃重的血腥氣與昂貴的安魂熏香奇異又壓抑地
混合著,像一層黏膩的油布,蒙在口鼻之上產(chǎn)婆布滿老繭的手微微顫抖,幾乎捧不住那剛剛離開母
體的嬰兒。她太輕了,輕得像一片被狂風卷起的羽毛,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無形的力量奪走。那微弱
得幾乎聽不見的啼哭,斷斷續(xù)續(xù),比窗外雪粒敲打的聲音還要細碎,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她小小的身體蜷縮著,皮膚泛著一層不祥的青紫色
,冰冷得嚇人。
“我的孩子……” 虛弱到極致的聲音從產(chǎn)床上傳
來,帶著生命最后一絲微弱的眷戀。剛剛經(jīng)歷
生產(chǎn)的女子,臉色灰敗如紙,汗水浸透了鬢發(fā),粘在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她努力地、極其困難地偏
過頭,渾濁的目光艱難地投向產(chǎn)婆手中那個小
小的襁褓,里面包裹著她拼盡性命才帶到世上
的骨血。那目光里交織著無盡的痛楚、刻骨的
留戀,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預(yù)知了宿
命般的哀傷。
“云兒!” 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炸響在凝滯的
空氣里。厚重的門簾被猛地掀開,冷風裹著
雪沫瞬間卷入,又被室內(nèi)濃重的暖意吞噬。公
爵夫人朱嬋不顧侍女阻攔,幾乎是撲了進來。她
華麗的宮裝下擺沾染了匆忙踏過回廊時濺
上的雪泥,平日里一絲不茍的發(fā)髻也有些散亂。她幾步搶到產(chǎn)床前,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動作帶
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輕柔,卻又無比堅定,將那冰冷的小小襁褓從產(chǎn)婆手中接了過來,緊緊貼在自
己溫熱的胸口。
“云兒,你看看,看看她……” 朱嬋的聲音哽咽著,淚 水不受控制地滾落,滴在襁褓粗糙的布料上
,留下深 色的印記。她俯下身,想將嬰兒湊近摯友眼前。
床上的女子,霍云兒,那雙灰敗的眼眸深處,似乎因這近在咫尺的小小生命而短暫地亮起了一
點點微弱的光。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用盡
最后殘存的氣力,吐出的字眼微弱得如同嘆息:“雨……兒……霍……雨兒……” 話音未落,那點微弱的光便如燭火被吹滅,徹底黯淡下去。眼中的神采迅
速消散,只剩下空洞的灰白,手臂無力地垂落在錦被上。生命的氣息,如同指間的流沙,在朱嬋
絕望的注視下,無聲無息地消逝殆盡。
“云兒——!” 朱嬋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悲鳴,心被生生剜去一塊。她懷抱著那冰冷的小小生命,如同
抱著世間最珍貴的易碎琉璃,淚水洶涌決堤。
就在這時,另一股強大的氣息裹挾著室外
的風雪寒意闖入。白虎公爵戴浩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身上的玄色大氅落滿了未化的雪,帶一股凜冽的寒氣。他剛毅的臉上布滿陰云,眼神
沉痛地掃過摯愛逝去的床榻,最終定格在戴玥衡懷中那個氣息奄奄的嬰兒身上。他大步上前,沒有絲毫猶豫,伸出寬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蓋在
嬰兒冰冷的額頭上。
溫暖而磅礴的魂力,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帶著生命復(fù)蘇的暖意,柔和卻堅定地涌入霍雨兒幼
小的身軀。戴浩身為封號斗羅,力量何其雄渾,此刻卻控制得精細入微,生怕一絲多余的震蕩
便摧毀了這風中殘燭般的生命。
魂力甫一探入,戴浩的臉色驟然劇變。那小小的身體里,除了初生嬰兒應(yīng)有的微弱生機,更有一
股極其霸道、極其陰寒的詭異氣息蟄伏在血脈深處!那寒氣精純凜冽,帶著一種亙古蠻荒的威壓,絕非
尋常,正貪婪地吞噬著嬰兒本身所剩無幾的熱量,如同跗骨之蛆,要將這小小的生命徹底凍結(jié)!這便是她冰冷、青紫、氣息奄奄的根源!
戴浩的眉頭死死鎖緊,額角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持續(xù)不斷地輸出著溫厚的魂力,艱
難地護住霍雨兒心脈最后一點微弱的火苗,與那股恐怖的先天寒氣拉鋸著,試圖將其暫時壓制
下去。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都因他全力的魂力輸出和嬰兒體內(nèi)逸散的絲絲寒氣而變得忽冷忽熱。
混亂之中,無人注意到,當朱嬋悲痛欲絕地剪斷那連接著逝者與生者的臍帶時,霍雨兒纖細得
不可思議的左腳踝內(nèi)側(cè),一點微弱的碧色光芒極其短暫地一閃而逝。那光芒勾勒出的形狀,竟
像是一只收攏了尾鉤、蟄伏沉睡的蝎子!那碧色幽深冰冷,帶著非人的質(zhì)感,僅僅閃現(xiàn)一瞬,便如同幻覺般隱沒在嬰兒青紫的皮膚之下,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