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素嶼站在公告欄前,眼睛死死盯著分班名單,指尖不自覺地摳進公告欄邊緣的塑料縫里。
她的名字孤單單地待在B班那一欄,像一只被大部隊落下的小鯨魚,無助地擱淺在滿是砂礫的沙灘上,周圍是A班同學歡呼慶祝的熱鬧,顯得她愈發(fā)格格不入。
“哎呀呀,這不是超——好的事兒嘛!”
姜梔像只靈活的小松鼠,突然從背后躥出來,整個人撲到賴素嶼背上。她脖子上藍白相間的項鏈涼涼的,剛貼上賴素嶼后頸,就惹得賴素嶼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B班教室離小賣部那叫一個近!以后咱們買零食,跑兩步就到,多方便呀!”
姜梔晃著賴素嶼的肩膀,藍眼睛亮晶晶的,滿是雀躍。
賴素嶼剛要張嘴回應,一個圓滾滾、穿著縮小版校服的泰迪熊猛地懟到她眼前。
她嚇了一跳,抬眼就看見Sunny正用籃球頂著個旋轉的橘子,那籃球在他指尖轉得穩(wěn)穩(wěn)當當,橘子也跟著滴溜溜轉,他那一頭黑發(fā)狼尾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透著股健康又活潑的勁兒。
“情感支援熊,dear Marisela小姐,簽收一下呀?”Sunny眨著眼睛,笑得燦爛。
賴素嶼接過泰迪熊,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它校服?;丈希瑒e著張皺巴巴的食堂飯票,邊緣都起毛了。
“這熊是什么……”
她剛開口,Sunny就眨了眨眼睛,湊過來神秘兮兮地說:“據(jù)說帶著它去食堂打飯,阿姨一高興,會給多打一勺肉呢,超有用的!”
“騙人!上次我?guī)е憬o的‘幸運青蛙’去……”
宋聞璟像只猴子突然從旁邊插進來,他那日系碎蓋頭發(fā)上,還沾著不知道從哪兒蹭到的粉筆灰,一說話,灰還跟著簌簌往下掉。
“結果阿姨瞪著眼說‘再拿玩具來插隊,就讓你吃青蛙’!”宋聞璟說著,還模仿起食堂阿姨兇巴巴的表情,逗得周圍人直笑。
謝槐不知道啥時候站到了旁邊,手里默默握著一瓶冰鎮(zhèn)可樂,突然把可樂貼到宋聞璟后頸上?!八弧彼温劖Z瞬間渾身一僵,發(fā)出倒吸涼氣的聲音,“嗷!謝冰塊你謀殺親夫??!大夏天的拿冰可樂凍我,想凍死我繼承我的零食嗎!”
“誰跟你是……”謝槐臉一下子紅了,聲音也低下去,可話還沒說完,就被宋聞璟打斷。
言清秋擠過熱鬧的人群時,一頭白發(fā)上沾著剛在美術課蹭到的水彩顏料,這兒一塊藍,那兒一塊粉,像頂著個小調色盤。
他墊著腳,努力看公告欄上的名單,看清后,橘紅色瞳孔瞬間地震,嘴巴張得老大:“等等!為什么家政課分組我和朝……”話還沒說完,一本《高等數(shù)學》就像長了眼睛,精準地拍在他頭頂,“啪”的一聲,把他剩下的話都給拍回去了。
“哥哥?!背瓴恢螘r出現(xiàn)在走廊拐角,黑發(fā)劉海蓋著額頭,眼神冷得像冰窖里的冰碴子,“家政課記得帶圍裙,別把衣服弄臟。”說完,轉身就走,手腕上言清秋送的手鏈隨著動作,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晃得人眼睛都快睜不開。
谷旭從后面冒了出來,脖子上的玉牌隨著跑動叮當作響:“朝哥說下周物理競賽……”
“沒興趣?!盨unny突然把橘子拋向高空,橘子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在眾人驚呼中,他穩(wěn)穩(wěn)接住,臉上掛著滿不在乎的笑,“除非比誰能用橘子砸中校長的假發(fā),那我倒可以試試。”
姜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藍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橘子——賴素嶼眼尖,分明看見橘皮上有道不自然的金色紋路,彎彎曲曲的,像電路板上的走線,透著股說不出的怪異。
“好了好了!”宋聞璟跳上窗臺,鞋底把窗臺的灰塵都給揚起來了,“為了慶祝……啊不對,是安慰我們素嶼分到B班,今晚謝槐請客吃甜品!就這么定啦!”
謝槐一聽,眼睛瞪得溜圓,指著自己鼻子,結結巴巴地說:“???我什么時候說!”
“反對無效!”宋聞璟一把扯開校服,露出里面印著「數(shù)學是外星陰謀」的T恤,T恤上的圖案還隨著他的動作晃來晃去,“就沖你剛才用課本打清秋,得賠精神損失費!不請客甜品,這事沒完!”
言清秋弱弱地舉手,聲音小小的:“其實那本書是我自己撞到……”
“Elian同志,”Sunny突然勾住言清秋的脖子,把他往自己身邊帶,他耳朵上的骷髏耳釘在陽光下閃著光,看著倒也無害,“你這種老好人人設該更新啦,別老幫別人說話,偶爾也為自己爭取爭取嘛?!?/p>
說著,往言清秋嘴里塞了顆橘子味硬糖,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散開。
“看那片草地!”宋聞璟不知激動個什么勁。
“又有高見了?”
“那是,我跟你們說我是本次戰(zhàn)場的講解員。空氣里,一場無聲戰(zhàn)爭正熾烈進行著。一粒鏈球菌如微型的堡壘,渾身裹著粘稠的莢膜,在氣流里沉浮。它正得意洋洋,忽然前方襲來一道尖利陰影——一個噬菌體戰(zhàn)士,形如幾何構型的精密殺戮機器,它的尾部已然繃緊,是即將射出的矛。
鏈球菌猛然警覺,試圖以粘稠的莢膜為盾,笨拙地扭動身體。噬菌體卻如迅捷的刺客,尾部收縮如機括,“嗖”的一聲,那無形的矛——一根比發(fā)絲更纖細的管子,已如閃電般刺出,狠狠扎入莢膜深處!
鏈球菌的堡壘被攻破,驚駭之中,它瘋狂甩動周身的鞭毛,仿佛絕望的流星錘,抽打著空氣。噬菌體卻紋絲不動,其尾部如精密的鉆頭,持續(xù)向鏈球菌內部注入致命的遺傳密碼…”
“我看你是密碼?!?/p>
可以可以。這里沒有硝煙與嘶喊,只有分子層面的碰撞與瓦解,那微塵戰(zhàn)場上永不止息、拳拳到肉的生死角斗。
甜品店里,宋聞璟像只饞嘴的小貓,正用叉子偷偷偷襲謝槐面前的提拉米蘇?!熬鸵豢?!最后一口!我就嘗一嘗啥味道!”
“休想。”
謝槐眼皮都不抬,直接把放著提拉米蘇的盤子,挪到離宋聞璟最遠的角落,那動作干脆利落,絲毫不給宋聞璟機會。
“啊啊啊你居然這么狠心!”宋聞璟突然邪魅一笑,眼睛滴溜溜轉,“那我只好……”說著,猛地湊近謝槐,快速舔了下謝槐手里的叉子,然后迅速退后,笑得像偷了腥的貓,“哈哈,謝冰塊,你跑不掉啦!”
謝槐瞬間石化,手里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臉“唰”地一下紅到了耳朵根,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姜梔趁機把自己面前那份甜品推給賴素嶼:“素嶼,嘗嘗這個,據(jù)說吃了能提高數(shù)學成績呢,你不是數(shù)學不太好嘛,多吃點說不定下次考試就進步啦?!?/p>
賴素嶼半信半疑地挖了一勺放進嘴里,剛嚼了兩下,突然瞪大眼睛——奶油里居然埋著個微型鯨魚掛墜,小小的,很是精致。“姜姜學姐,這是……”
“贈品啦~”姜梔眨眨眼睛,笑得甜甜的,“是我和Sunny上次抓娃娃機的戰(zhàn)利品,覺得好看就留給你啦。”
Sunny正忙著用吸管給言清秋的白發(fā)編小辮子,把言清秋的頭發(fā)弄得亂糟糟的,聞言抬頭,一臉茫然:“嗯?什么娃娃機?我怎么不記得有這事兒。”
賴素嶼低頭喝奶茶時,發(fā)現(xiàn)杯底沉著顆奇怪的星星糖,藍藍的,在杯底閃著光。
之前抱著的泰迪熊不知何時自己轉了方向,紐扣眼睛正對著窗外——窗外電線上,有只烏鴉站在那兒,羽毛在夕陽下泛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黑沉沉的,看著有點滲人。
“素嶼!”姜梔突然舉起抹茶大福,眼睛亮晶晶的,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敢不敢……”
話還沒說完,賴素嶼就慌慌張張叫起來:“我奶茶灑了!”說著,跳起來就往洗手間沖。關門的瞬間,她聽見Sunny的笑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周圍的聲音好像都被按下了降噪鍵,只有Sunny的聲音傳進耳朵:“……所以說Demiurge最喜歡在甜品店……”后面的話被關在了門外,模糊不清。
水流聲中,賴素嶼盯著那顆星星糖,把它從杯底撈出來,放在掌心。沒一會兒,星星糖慢慢融化成淡藍色的液體,散發(fā)出類似姜梔項鏈的薄荷味,涼涼的,在洗手間里彌漫開來。
回到座位時,大家正圍在一起玩“我有你沒有”的游戲。輪到谷旭時,他得意洋洋地站起來,脖子上的玉牌晃得更厲害:“我參加過Sunny哥的生日派對!你們有嗎?沒有吧!”
“切——”眾人一陣噓聲,只有姜梔的背影突然僵直,手里的叉子都差點掉地上。
“那、那我……”賴素嶼慌亂中舉起鯨魚掛墜,“我收集了所有海洋館的紀念幣!”
言清秋突然抬頭,眼睛亮閃閃的:“誒?你也也喜歡去海洋館?”他說著,手腕上的紅繩滑落,露出下面一道奇怪的疤痕,形狀彎彎扭扭的,像衛(wèi)星接收器。
Sunny突然把整盤馬卡龍推到桌子中央,馬卡龍的顏色五彩斑斕,看著就誘人。
“慶祝Elian發(fā)現(xiàn)同類!以后咱們就是鯨魚愛好者聯(lián)盟啦!”他笑得陽光燦爛,可賴素嶼卻注意到,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正以不正常的速度敲擊膝蓋,一下一下,精確得像秒針走動,規(guī)律又機械。
回家路上,姜梔突然往賴素嶼包里塞了本《觀星指南》,聲音壓得低低的:“第143頁。”
說完,就跑去追正在為“誰請客”而扭打在一起的宋聞璟和謝槐,宋聞璟邊跑邊喊:“謝冰塊你別跑!說好了你請客!”謝槐在后面追,臉還紅著:“我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賴素嶼翻開《觀星指南》,發(fā)現(xiàn)那頁夾著張電影票根,票根背面寫著「星星糖含在舌下,可以看見真實顏色」。夜風吹起她的雙馬尾,發(fā)絲在風中飄來飄去。
她抬頭,就看見那只泛著金屬光澤的烏鴉突然俯沖下來,翅膀扇動的聲音“呼呼”作響,可在掠過她頭頂?shù)乃查g,卻變成了一群撲棱棱的紙鶴,紛紛揚揚地飄向遠方,消失在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