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睜開眼,眼前依舊是那間熟悉到令人生厭的房間。
墻壁泛著斑駁的痕跡,天花板上的燈泡忽明忽暗,像是奄奄一息的心跳??諝庵袕浡睗衽c霉味,還有那種說不清楚、令人發(fā)毛的血腥氣息。她的手指冰涼,蜷縮在懷里,身下的地板堅硬得仿佛可以滲透進(jìn)骨髓。
安妍沒有立刻動彈。她只是安靜地躺著,任由心跳一下一下敲擊著胸腔,每一下都像是提醒她——她還活著,至少,現(xiàn)在還“存在”。
可她清楚,自己已經(jīng)死了。
那一刀扎進(jìn)身體的觸感至今仍留在神經(jīng)末梢?;貞浭悄敲凑鎸?,連痛感都清晰到讓人窒息??赡侵竽兀克髅饔浀米约菏チ艘庾R,卻又醒在了這個陌生的房間里。
“我為什么還在這里?”她低聲自問,聲音干澀刺耳。
她試圖站起來,膝蓋卻一軟,整個人險些跌倒在地。墻壁支撐著她勉強(qiáng)站直。每動一下,她都能感覺到骨頭摩擦的微弱響聲,像是老舊木偶被操縱著重新活動。
這間房間……她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醒來了。
每一次醒來,它都沒有絲毫變化,如同時光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她一人困在這里。
但這次有什么不一樣。
安妍低頭,手指下意識觸碰到地板——冰冷、粗糙,卻能感覺到微弱的震動。她貼近地面,仔細(xì)聆聽。好像有什么聲音,從地板深處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低語,像是……某種祈禱,又像是無數(shù)個她在哭泣。
她屏住呼吸,心跳逐漸加快。
“是誰……在那里?”她的聲音顫抖。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那聲響,若有若無,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正透過這片冷硬的地板向她呼喚。
她咬緊牙關(guān),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她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茫然等待,她得找到出口——哪怕只是希望的幻覺。
她開始在房間里摸索,手掌掃過墻面,指尖感受到細(xì)微的裂縫。她順著裂縫向下滑,觸碰到一塊略有凸起的磚石。她用力按了按。
咔噠。
那一瞬間,她的心幾乎停止跳動。
角落的墻體微微震動,竟然向外挪動了一寸,露出一道縫隙。
安妍立刻蹲下,將手指塞進(jìn)那條縫隙中,手指被磨破也不肯松手。她拼盡全力將那塊墻體一點點拉開,露出一條黑漆漆的通道,狹窄、深不見底。
她沒有猶豫太久。相比這間像墳?zāi)挂粯拥那艋\,哪怕前方是地獄,她也愿意試一試。
她伏低身體,爬了進(jìn)去。
通道十分狹小,她幾乎是用肘部和膝蓋一點點挪動。前方?jīng)]有光,她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在密閉空間中回蕩,也能感覺到墻壁上殘留的濕氣與某種腥臭味。
不知道爬了多久,她的手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金屬門。
門沒有鎖。她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啟。
眼前是……熟悉的走廊。
灰色的地磚、昏暗的燈光,還有墻邊擺放的綠植——這是她曾生活的大學(xué)宿舍樓的走廊。
她愣住了。
不,不可能,她心中叫喊。這不可能是真的。我已經(jīng)死了……這地方早該成為記憶。
可眼前的一切清晰得近乎諷刺。她的宿舍門牌赫然在目,204。門縫里透著暖黃的燈光。
她緩步走上前,猶豫地伸出手。
指尖剛觸到門把,房門便自動打開了。
“安妍,你去哪了?快遞到了沒?”
是室友的聲音,熟悉得讓她心碎。她看見自己,就站在房間中央,抱著快遞箱笑著說:“到了!你猜我買了什么?”
安妍怔住了。
那是她。
那個還沒被捅死的她,那個還擁有生活、朋友、未來的她。
她像個幽靈一樣站在門外,看著過去的自己嬉笑著拆開快遞,房間里充滿了輕松和愉悅的氛圍,與此刻她內(nèi)心的空洞形成了可怕的反差。
她想開口,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快點換衣服啊,我們等會還要去拍畢業(yè)照呢!”另一個室友笑著說。
畢業(yè)照……她恍然記起,那天晚上拍完照后她獨(dú)自回家,然后就再也沒回來。
她想沖進(jìn)房間,想告訴那個“她”——別出門!別去拿快遞!
可身體動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段過往再次重演。
場景突然閃回——門打開的瞬間,黑影撲來,寒光一閃,血濺在門板上。
她尖叫,卻沒人聽見。
而當(dāng)她再次睜開眼,一切已然回歸。
她仍在那間黑暗的囚室中,四面墻壁靜默無言,仿佛從未打開過出口。
仿佛那段“記憶”只是噩夢一場。
可心臟劇烈的跳動與顫抖的指尖提醒她,那不只是夢。
那是真實的過去,是她死亡的源頭。
她緩緩蜷縮起身體,將臉埋進(jìn)膝蓋之間。黑暗再次擁抱她,而她,已經(jīng)無法分辨這擁抱是溫柔,還是永恒的詛咒。
她知道,這只是開始。
因為那扇記憶的門,一旦打開,就永遠(yuǎn)關(guān)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