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月光像是被天河的水淘洗過的銀砂,簌簌落在雕花窗欞上,又順著窗格淌進(jìn)寢殿,在鋪著鴛鴦錦被的婚床上織成層柔光。紅燭的火苗在這月光里輕輕晃,把案上合歡糕的影子投在墻上,像朵會動的云??諝饫镲h著三層甜:合歡糕的蜜香、太液池飄來的荷香,還有水清漓發(fā)間藏著的桃花露香——那是今早她親手替他簪花時,不小心蹭上的,這香氣纏著月光,竟比往日更濃了些。
王默坐在梳妝臺前,由著青禾替她卸鳳冠。九鳳朝陽的金冠綴著十二顆東珠,隨著動作輕輕晃,折射的光在鏡中碎成星子,映得她鬢邊的珍珠耳墜也跟著發(fā)亮。鳳冠剛離頸,壓了整日的脖頸便舒服地彎了彎,烏發(fā)如瀑般垂落,掃過月白寢衣的領(lǐng)口,像潑了一捧墨在宣紙上,發(fā)尾還纏著幾縷未褪盡的金箔,是晨起梳妝時特意綴上的,此刻在燭火下閃閃爍爍。
“陛下今兒個美得晃眼?!鼻嗪逃锰夷臼崧朴频伢髦l(fā),齒間掛著幾縷落發(fā),她都細(xì)心地收進(jìn)錦袋,“早上給您描眉時,水大人就站在旁邊瞅,眼都不眨一下,奴婢瞧著,他手里的玉佩都快被攥熱了。后來替您綰發(fā),他盯著鏡里的您,連李總管問事都沒聽見呢?!?/p>
王默對著鏡子抿唇笑,指尖劃過鏡中自己的臉頰。胭脂是新調(diào)的桃花膏,抿在唇上像含著顆櫻桃,連眉梢都染著喜氣。她想起晨起時水清漓替她簪鳳釵的模樣,他指尖碰著她耳垂時微微發(fā)顫,藍(lán)發(fā)垂落幾縷掃過她臉頰,低聲說“陛下今天像從《霓裳圖》里走出來的”,那時他耳尖紅得像被晚霞燒過,比她這新娘子還要害臊。她還想起他為了替她戴穩(wěn)那支嵌寶金步搖,反復(fù)調(diào)整了三次,指尖的溫度透過發(fā)絲滲過來,燙得她心尖發(fā)顫。
“就你嘴甜?!蓖跄闷鸢干系你y剪,剪掉一縷繞在梳齒上的頭發(fā),“去把那碟合歡糕端來,留兩塊就行,剩下的分給殿外的宮人吧。對了,把我親手做的杏仁酥也分些,昨兒烤了兩籠,特意多放了些你愛吃的杏仁碎。”
青禾應(yīng)著去了,剛走到殿門,就見水清漓掀簾進(jìn)來。他換了身月白錦袍,領(lǐng)口繡著暗紋的并蒂蓮,腰間系著她今早親手編的同心結(jié)——紅綢里還裹著兩人的頭發(fā),是她昨夜偷偷塞進(jìn)他衣襟的,此刻結(jié)頭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藍(lán)發(fā)松松綰在腦后,用根羊脂玉簪固定著,幾縷碎發(fā)垂在頰邊,少了平日朝堂上的冷硬,多了幾分溫潤。他袖口沾著點墨痕,想來是剛從書房過來,硯臺的清苦氣里,還混著她熟悉的、他慣用的龍腦香,比往日更清透些。
“都退下吧。”他對殿內(nèi)伺候的宮人說,聲音里帶著點合巹酒的微醺,尾音輕輕揚著,像羽毛搔在人心尖上,比尋常多了幾分軟意。
宮人們魚貫而出,殿門“吱呀”一聲合上,把滿院的蟲鳴都關(guān)在了外面。王默轉(zhuǎn)過身時,正好撞進(jìn)他眼里——那里面盛著月光,盛著燭火,更盛著她的影子,亮得像落滿了星子,比初見時的任何一次都要亮。
“累了吧?”水清漓走過來,伸手替她理了理寢衣的領(lǐng)口,指尖帶著點涼意,碰得她頸側(cè)輕輕發(fā)麻。他指腹蹭過她耳垂上的珍珠墜子,那是今早他親手為她戴上的,此刻在燭火下泛著瑩潤的光,比白日里更添了層柔光。
“還好?!蓖跄瑩u搖頭,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上。那是塊羊脂白玉,雕著戲水的鴛鴦,是她今早親手系上去的,玉佩邊角被他常年摩挲得愈發(fā)溫潤,“就是鳳冠太重,壓得頭皮發(fā)麻?!彼秩嗔巳嗪箢i,那里確實還留著淡淡的勒痕,像道淺淺的紅繩。
他低笑起來,伸手輕輕按揉她的太陽穴,指腹帶著常年練劍的薄繭,力道卻溫柔得很:“以后不上朝,就別戴這些重物了。”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鬢角,帶著淡淡的酒氣,混著他身上慣有的清冽,像雨后天晴的草地,“我讓人打了支木簪,雕了荷花開的樣子,明日給你送來。前幾日見太液池的荷花開得正好,比去年還盛,等過幾日,我陪你乘畫舫去摘些,做你喜歡的荷花酥?!?/p>
王默心里一暖,伸手覆在他手背上:“你還記得我喜歡荷花。”那年南巡,她在西湖邊指著滿池荷花說“出淤泥而不染,真好”,原是隨口一提,他竟記了這么多年。她還記得,回京后沒幾日,他就遣人從江南移了缸并蒂蓮,擺在她的寢殿外,說“陛下看這花,像不像我們”,如今那缸蓮已發(fā)了滿池,今年開得比往年更艷。
“自然記得?!彼皖^,鼻尖蹭了蹭她的發(fā)頂,聲音低得像說悄悄話,“你說過的話,我都記著?!?/p>
這話讓她想起那年的盛夏,她在太液池邊看荷花,他站在身后替她撐著傘,聽她絮絮叨叨說些閑話。那時他們剛訂親,還隔著層君臣的客氣,他話不多,卻總把她的喜好記在心里。她嫌茶太苦,第二日他就讓人在茶里加了蜜,還特意尋來江南的桂花糖糕配著;她隨口說棋盤舊了,不出三日,新的紫檀木棋盤就擺在了案上,邊角還貼心地包了錦布;她夜里批閱奏折犯困,他總能算準(zhǔn)時辰送來蓮子羹,溫度總剛剛好,連甜度都比別處合她心意,如今想來,那羹里的蓮子,定是他親手挑去苦心的。
“對了,”王默想起什么,從梳妝盒里取出個錦囊,遞給他,“七夕的節(jié)禮,早上忙得忘了給你?!?/p>
錦囊是她親手繡的,青緞面上綴著金線繡的北斗七星,針腳有些歪歪扭扭——她從小練的是書法,女紅實在不算精通。繡到最后一顆星時,手指還被針扎了下,滲出的血珠在緞面上暈開個小紅點,她用金線細(xì)細(xì)蓋了,此刻倒像顆會發(fā)光的星子。她記得他說過,北疆的夜空能看到最亮的北斗,他小時候總對著星星許愿,如今她把星星繡進(jìn)錦囊,針腳雖拙,心意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滿。
水清漓接過來時,指尖碰到她的指腹,兩人都像被燙了似的縮了縮,又忍不住相視而笑。他捏著錦囊輕輕晃了晃,里面?zhèn)鱽怼班钡妮p響,他眼底閃過絲好奇,卻沒立刻拆開,只說:“等會兒再看,先給你我的禮?!?/p>
他從袖中取出個木盒,紫檀木的盒面上雕著纏枝蓮,打開時飄出淡淡的檀香,比尋常的香更醇厚些。里面躺著支步搖,珍珠串成的流蘇下,墜著塊鴿血紅的寶石,雕成了蓮花的形狀,燈光下紅得像要淌出血來,比任何貢品都要奪目?!斑@是西域進(jìn)貢的紅寶石,”他拿起步搖,替她插在發(fā)間,指尖拂過她的耳垂,“我讓人雕了三個月,才成了這朵荷。你瞧這花瓣的紋路,比那支更細(xì)些。”
王默對著鏡子摸了摸步搖,珍珠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晃,映得鏡中人眉眼愈發(fā)溫柔。她忽然想起今早合巹禮上,他用紅綢牽著她的手,掌心的汗把綢子都浸濕了,比訂婚時攥得更緊。那時她偷偷想,這個總是冷著臉的水大人,原來也會緊張,那緊張里的在意,比任何承諾都要真。
“陛下?!彼謇旌鋈婚_口,聲音貼著她的耳廓,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試探,比往日更添了幾分懇切。
王默從鏡中看他,見他正望著她的發(fā)頂,藍(lán)發(fā)垂落幾縷,掃過她的頸側(cè),癢得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怎么了?”
“總叫陛下,”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詞句,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發(fā)間的步搖流蘇,“太生分了?!?/p>
王默愣了愣,隨即笑了:“那叫我什么?叫我王默?”自她登基后,除了太后,還沒人這樣連名帶姓地叫過她。父皇在世時叫她“默兒”,朝臣們稱她“陛下”,只有他,從前叫她“公主”,后來叫“陛下”,從未有過別的稱呼,可她心里,卻早就盼著他能換個更親的叫法了。
水清漓卻搖頭,伸手轉(zhuǎn)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著自己。他的掌心輕輕托著她的后頸,目光認(rèn)真得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寶,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我想叫你……老婆?!?/p>
“噗——”王默剛喝進(jìn)嘴里的茶差點噴出來,嗆得咳嗽了兩聲,臉頰瞬間紅得像熟透的桃子,“你、你說什么胡話!”這兩個字從他嘴里說出來,帶著他特有的清冽氣息,竟比合歡糕還要甜,甜得她心慌。她仿佛已經(jīng)能想象到御史們捧著奏折跪在殿上的樣子,花白的胡子氣得發(fā)抖:“陛下身為萬乘之尊,豈能容外臣以俚語相稱?恐失國體啊!”可心底那點竊喜,卻比擔(dān)憂更甚。
“我沒說胡話?!彼麉s一臉正經(jīng),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后頸,那里的皮膚微微發(fā)燙,“我們已經(jīng)大婚了,是真正的夫妻。在朝堂上,你是我的陛下;可關(guān)起這殿門,你就是我的妻。叫‘老婆’,才像一家人?!彼皖^看著她,眼底的認(rèn)真幾乎要溢出來,“前幾日我翻話本,見市井夫妻都這樣叫,說這兩個字里藏著‘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意思,我想和你一生一世,自然該這樣叫?!?/p>
“哪有這樣叫的!”王默別過臉,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都有點發(fā)飄,“傳出去像什么樣子?”她從小被太傅教著“君君臣臣”,“老婆”這兩個字,聽著就帶著股市井的親昵,讓她怎么也受不住??赡X海里卻浮現(xiàn)出話本里的畫面:春日里夫妻共摘桃花,丈夫叫一聲“老婆,慢點”;冬夜里圍爐取暖,妻子嗔一句“老公,茶涼了”,那樣的尋常煙火,竟讓她生出幾分向往,比任何榮華都要動心。
水清漓卻不肯松口,他往前湊了半步,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語氣放得軟軟的,像哄孩子似的:“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叫,好不好?宮人們都退到三丈外了,不會有人聽見的?!彼慕廾荛L,垂下來時在眼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你就當(dāng)……當(dāng)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看這殿門多厚,紅墻多高,保管藏得住?!彼焓州p輕碰了碰她發(fā)燙的臉頰,“就像那年你把我寫的詩藏在枕頭下,誰都沒告訴,只我們兩個知道,如今那詩稿,我還收在書箱最里層呢?!?/p>
他的呼吸里帶著合歡糕的甜香,混著淡淡的酒意,輕輕拂在她的唇上,讓她的心跳莫名地快了起來。王默的心里其實已經(jīng)有些松動了——她何嘗不想要這樣親近的稱呼?話本里寫的尋常夫妻,丈夫叫妻子“娘子”,妻子喚丈夫“夫君”,那樣的親昵自在,她不是不羨慕的,此刻這份渴望,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不行就是不行?!彼Я艘Т?,還是硬著心腸拒絕了,“哪有君臣……呃,夫妻之間這么叫的?不合規(guī)矩?!痹掚m如此,指尖卻不自覺地絞著寢衣的衣角,泄露了她的動搖,那動搖里的期待,比規(guī)矩更重。
見她態(tài)度堅決,水清漓忽然嘆了口氣,那聲嘆息輕輕落在空氣里,帶著說不出的委屈,比往日任何一次失落都要明顯。他松開托著她后頸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垂著眼簾,肩膀微微垮著,那模樣竟有幾分楚楚可憐。藍(lán)發(fā)遮住了他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唇,像個受了天大委屈卻不敢說的孩子,比小時候被太傅罰抄書時更讓人心軟。
王默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她認(rèn)識的水清漓,從來都是沉穩(wěn)冷靜的,哪怕是面對千軍萬馬,也從未露出過這樣脆弱的神情。此刻他這副模樣,倒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御花園里,他被太傅罰抄書時,也是這樣垂著眉眼,像只被雨淋濕的大型犬。那時她偷偷把點心塞給他,他紅著眼眶說“謝謝公主”,和現(xiàn)在這副樣子竟有幾分相似,可如今這份委屈里的在意,比當(dāng)年更重。
“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開口,語氣里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擔(dān)憂,比尋常多了幾分急切。
水清漓沒抬頭,只是輕輕踢了踢腳下的金磚,聲音悶悶的,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鼻音:“你是不是……還沒把我當(dāng)真正的夫君?”
“我沒有啊。”王默急忙說,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她從沒想過要把他當(dāng)外人,只是這聲“老婆”,實在太讓她難為情了,可這份難為情,哪里比得上他眼底的失落?
“那你為什么連讓我叫句親近的稱呼都不肯?”他終于抬起頭,眼底蒙著層水汽,像含著淚似的,“訂婚后那晚,你可不是這樣的?!?/p>
王默一愣:“訂婚那晚怎么了?”
“那晚你喝了青梅酒,”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不好意思,卻又說得格外清晰,“你抱著我的胳膊,說以后就是我的人了,還說……還說最喜歡我叫你‘默兒’?!彼D了頓,聲音里添了點委屈,比剛才更濃,“現(xiàn)在大婚了,反倒連個親近的稱呼都吝嗇了?”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jìn)王默的心湖,瞬間漾開一圈圈漣漪,比任何時候都要大。訂婚那晚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她確實喝多了,膽子比平時大了十倍,拉著他的手不肯放,說了好些掏心窩子的話。她甚至記得,自己還踮起腳,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嚇得他像被燙著似的跳開,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那晚的月光也像今晚這樣溫柔,他站在桂花樹下,藍(lán)發(fā)被風(fēng)吹得輕輕動,眼神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動人。
“我那時候……不是喝多了嘛?!蓖跄穆曇粜〉孟裎米雍?,臉頰燙得能煎雞蛋。被他這樣直白地提起那晚的事,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可心里的甜,卻比羞澀更甚。
“喝多了才說真心話啊?!彼謇斓么邕M(jìn)尺,又往前湊了湊,伸手輕輕拉住她的衣袖,指尖微微發(fā)顫,比剛才更明顯,“你那晚還說,等大婚了,就讓我天天陪著你,給你講北疆的故事。說想聽雪地里的狼嚎,說想知道牧民怎么用羊奶做酥酪?,F(xiàn)在我想叫你句‘老婆’,你都不肯……是不是覺得,我配不上這樣叫你?”
“我沒有那樣想!”王默急忙反駁,可看著他眼底的失落,心里那點堅持忽然就塌了。她知道,水清漓從來不是無理取鬧的人,他只是太在意她了,才會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這份在意,比任何情話都要重。
她想起他為她做的那些事:她怕黑,他就在她的寢殿外守了三年,風(fēng)雨無阻。有次暴雨傾盆,她夜里驚醒,隔著窗紙看到他披著蓑衣站在廊下,身影被閃電照得發(fā)白,卻一動不動,比任何侍衛(wèi)都要可靠;她喜吃甜的點心,他就讓小廚房把糖加多,換了蜂蜜,還親自盯著廚子試了十幾次,直到調(diào)出她喜歡的甜度,那份耐心,比對待軍務(wù)更甚;她隨口說喜歡北疆的雪,他就千里迢迢讓人送了塊萬年寒冰,雕成了雪蓮花的樣子,擺在她的書案上,說“這樣陛下就能天天看到雪了”,那蓮花的紋路,比任何貢品都要精細(xì)……這個男人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她卻連句稱呼都要計較,實在太不像話了,這份愧疚,比規(guī)矩更讓她不安。
“我……”王默咬了咬唇,終于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就、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能叫?!?/p>
水清漓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星火,連帶著周身的氣息都輕快了許多,比初見時的任何一次笑容都要耀眼。他猛地抓住她的手,掌心滾燙,比夏日的陽光還要灼熱:“真的?”
王默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臉頰紅得像要滲出血來,卻忍不住抬眼望他,那眼里的羞澀與歡喜,比任何言語都要直白。
他低笑起來,笑聲震得胸腔微微發(fā)顫,像春風(fēng)拂過湖面,蕩起層層漣漪,比任何樂曲都要動聽。他伸手把她攬進(jìn)懷里,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聲音溫柔得能滴出蜜來:“老婆。”
王默在他懷里悶悶地“嗯”了一聲,聲音細(xì)若蚊吟,卻像顆石子,在他心湖里漾開了甜,那甜味比合歡糕更濃,漫過四肢百骸。
水清漓抱著她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晚風(fēng)帶著荷香涌進(jìn)來,吹得燭火輕輕晃,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交疊在一起,像幅暈染開的水墨畫,比任何丹青都要動人。太液池里的荷花不知何時全開了,粉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像無數(shù)支小燈盞,照著這溫柔的夜,比往年開得更盛更艷。
“你看,”他指著池中的荷花,聲音里帶著笑意,那笑意比星光更亮,“它們都在為我們高興呢。最大的那朵,開得比你昨天嫁衣上的金線繡蕊還要艷?!?/p>
王默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見最大的那朵荷花上停著只螢火蟲,綠光一閃一閃的,像顆會飛的星星,旁邊還跟著幾只,湊成了小小的一片光亮。她忽然想起小時候聽奶娘說,七夕夜里,相愛的人要是能一起看到螢火蟲,就能一輩子不分離,此刻這份確信,比任何誓言都要堅定。
“水清漓,”她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羞澀,卻格外認(rèn)真,比任何時候都要坦誠,“以后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p>
他愣了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眼底的喜悅幾乎要溢出來,比太液池的荷花還要絢爛。他低下頭,鼻尖蹭著她的鼻尖,聲音溫柔得像晚風(fēng),比月光更纏綿:“那我以后天天叫你‘老婆’,好不好?”
王默點點頭,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這一吻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層層漣漪,比任何風(fēng)浪都要洶涌。水清漓加深了這個吻,帶著荷香的晚風(fēng)從窗縫鉆進(jìn)來,拂動著兩人的發(fā)絲,纏纏綿綿,像首無聲的歌,比任何樂章都要動人。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微微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呼吸微微急促,比北疆的疾風(fēng)更讓她心慌意亂:“老婆,我們?nèi)ゴ采闲??!?/p>
王默的臉頰瞬間紅透了,卻還是點了點頭,任由他牽著自己走到床邊。錦被上繡著的鴛鴦在燭火下栩栩如生,像要從布上飛出來似的,比任何繡品都要鮮活。他替她褪去鞋履,輕輕把她放在床上,自己則在床沿坐下,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像在欣賞一件稀世珍寶,比對待任何稀世古玩都要珍視。
“你也上來呀。”王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指尖的溫度比燭火更暖。
他低笑一聲,解了外袍,躺在她身邊。床榻很寬,可他卻緊挨著她,手臂輕輕環(huán)在她腰間,像是怕她跑了似的,那份緊依,比任何鎖鏈都要牢固。王默能聞到他身上的海鹽香,混著淡淡的雪松香,讓人心安得很,比任何安神香都要有效。
“老婆,”他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好奇,比孩童對星河的向往更甚,“你說,我們老了以后,會是什么樣子?”
王默想了想,笑著說:“那時候,你肯定還是這么愛嘮叨,天天催我喝藥,說我不懂得照顧自己?!彼r候見父皇總催母后喝安神湯,那時不懂,現(xiàn)在倒覺得那嘮叨里藏著滿滿的愛,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真切。
“那你呢?”他追問,指尖輕輕劃過她的手背,那里的皮膚細(xì)膩柔軟,和他指腹那層薄薄的繭形成了巧妙的對比——那是常年握劍、研墨磨出的痕跡,不似武將那般粗糲,也不似文臣那般細(xì)膩,觸在她手背上,像帶著層溫潤的砂,反倒讓人覺得安心,比任何承諾都要實在。
“我呀,”王默眨了眨眼,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比少女時偷摘果子的神態(tài)更顯嬌俏,“我就天天搶你的點心吃,看你著急的樣子?!彼浀盟顚氊悤坷锏哪呛行尤仕?,上次她偷偷拿了一塊,他心疼了好半天,卻還是把剩下的都給了她,那份縱容,比任何珍寶都要可貴。
他低笑起來,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你呀,還是這么調(diào)皮?!蹦侵讣獾牧Χ龋p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比任何撫摸都要溫柔。
兩人相視而笑,燭火在他們眼中跳躍,像無數(shù)個溫柔的星子,比夜空的繁星更亮。王默忽然想起白天合巹禮上,司儀官唱“夫妻對拜”時,他彎腰的幅度特別大,額頭都快碰到地面了,比任何臣子的叩拜都要虔誠。那時她就想,這個男人,是真的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
“水清漓,”她忽然開口,聲音里帶著點哽咽,比任何時候都要動容,“謝謝你?!?/p>
他愣了愣:“謝我什么?”
“謝謝你肯陪著我,”她的聲音有點發(fā)顫,比秋風(fēng)中的落葉更顯脆弱,卻也更顯真摯,“謝謝你……肯愛我?!弊雠厶y了,要應(yīng)付朝堂上的明槍暗箭,要處理天下的繁雜事務(wù),有時候她真覺得撐不下去了??芍灰吹剿陀X得又有了力氣。還記得去年北疆戰(zhàn)事吃緊,她在御書房徹夜未眠,是他端著熱湯進(jìn)來,默默陪她看了一夜的軍報,天快亮?xí)r說“陛下放心,臣已讓人備好了糧草,定不會讓將士們挨餓”。那一刻,她忽然覺得,有他在,再難的坎也能邁過去,那份依靠,比萬里江山更讓她安心。
水清漓的心像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他緊緊抱住她,聲音溫柔得能化出水來,比江南的春水更柔:“傻瓜,該說謝謝的是我。能娶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彼麖奈聪脒^,自己這樣一個冷性子的人,能得到這樣溫暖的愛意。是她像束光,照亮了他原本灰暗的人生。小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是孤零零的,父皇早逝,母后體弱,偌大的將軍府里,只有他一個人撐著。直到遇見她,那個在梅林里踮腳夠風(fēng)箏的小姑娘,他的世界才終于有了色彩,那份明媚,比任何陽光都要耀眼。
王默往他懷里鉆了鉆,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眼皮漸漸沉了下來。臨睡前,她迷迷糊糊地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輕說:“老婆,晚安?!?/p>
這兩個字像帶著魔力,讓她嘴角揚起了甜甜的笑意,沉沉睡去,比任何安眠香都要有效。
紅燭燃了一夜,月光也照了一夜,比任何長夜都要溫柔。直到天快亮?xí)r,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層金粉,比任何珠寶都要璀璨。水清漓看著身邊熟睡的王默,她的眉頭微微蹙著,像是在做什么夢。他伸手輕輕撫平她的眉,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聲音溫柔得像晨露,比任何鳥鳴都要動聽:“老婆,早安。”
王默在睡夢中輕輕“嗯”了一聲,嘴角揚起了淺淺的笑意,比初綻的荷花更嬌。
他起身下床,替她掖好被角,走到案前拆開那個青緞錦囊。里面果然是塊墨錠,雕著“水”字的篆文,墨香清冽,還帶著淡淡的龍腦香,比任何名墨都要珍貴。他放在鼻尖聞了聞,心里甜絲絲的,像喝了蜜似的,比任何佳肴都要滋味綿長。他拿起墨錠,走到書桌前,研了墨,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八個字,字跡遒勁有力,卻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比任何誓言都要鄭重。
寫完,他回頭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王默,陽光落在她臉上,像蒙上了一層金光,比任何佛像都要圣潔。他笑了笑,把字幅晾在一旁,轉(zhuǎn)身去吩咐宮人準(zhǔn)備早膳。他記得她喜歡吃甜粥,特意讓人在粥里加了蓮子和百合,又備了她愛吃的水晶蝦餃,都是溫?zé)彳浥吹?,適合晨起時吃,比任何珍饈都要合她心意。
等王默醒來時,殿里已經(jīng)飄著淡淡的粥香,比任何熏香都要誘人。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見水清漓正坐在床邊看她,手里還拿著本兵書,比任何風(fēng)景都要讓她心安。
“醒了?”他放下書,伸手扶她起來,“快來吃早膳吧,粥還熱著?!蹦钦Z氣里的關(guān)切,比任何問候都要暖心。
王默點點頭,由著他替她披上外衣。走到桌邊時,她看到了書桌上的字幅,忍不住笑了:“寫得真好。”那笑容比朝陽更暖。
“喜歡嗎?”他替她盛了碗粥,“喜歡就掛在寢殿里?!蹦钦Z氣里的縱容,比任何應(yīng)允都要懇切。
“才不要,”王默舀了勺粥放進(jìn)嘴里,甜絲絲的,正好合她的口味,比任何瓊漿都要甘醇,“被御史看到了,又要說你恃寵而驕了。”
水清漓低笑起來:“在你這里,我只想做個尋常夫君,不想做什么權(quán)臣。”他看著她,眼神溫柔,比月光更柔,“老婆,今天不用上朝,我們?nèi)ヌ撼貏澊貌缓???/p>
“好啊。”王默點點頭,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比任何蜜糖都要濃郁。
吃完早膳,兩人換了身便服,悄悄去了太液池。水清漓劃著船,王默坐在船頭,手里拿著片荷葉,輕輕撥弄著水面。陽光灑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像撒了層碎金,比任何綢緞都要閃耀。偶爾有小魚跳出水面,濺起的水珠落在她手背上,涼涼的,很舒服,比任何玉露都要清爽。
“老婆,你看那朵荷花,”水清漓忽然指著不遠(yuǎn)處一朵開得正盛的粉荷,語氣里的欣喜比孩童發(fā)現(xiàn)寶藏更甚,“像不像你昨天嫁衣上繡的那朵?”
王默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忍不住笑了:“是有幾分像。不過我嫁衣上的那朵,金線繡的蕊,比這朵更艷些?!蹦切θ堇锏膵汕?,比荷花更動人。
“再艷也沒你艷?!彼謇炜粗凵窭锏臏厝釒缀跻绯鰜?,比太液池的水更滿,“那天你穿著嫁衣朝我走來時,我都看呆了,心里想,這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了?!?/p>
王默被他說得臉頰發(fā)燙,伸手拿起荷葉往他臉上扇了扇:“就你嘴甜?!蹦钦Z氣里的嗔怪,比蜜糖更甜。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荷葉拿開,低頭在她手背上親了一下:“我說的是真心話?!蹦俏抢锏恼鎿矗热魏问难远家林?。
船在水面上輕輕晃著,陽光暖暖地照在兩人身上,像裹了層蜜糖,比任何錦緞都要舒適。太液池的荷花還在開著,粉白的花瓣在風(fēng)中輕輕搖,像在為他們祝福,比任何贊歌都要動聽。
后來,宮人們發(fā)現(xiàn),水大人私下里對女帝的稱呼變了。不再是冷冰冰的“陛下”,也不是生分的“王默”,而是一個他們聽不清、卻能從語氣里感受到無盡溫柔的詞。每當(dāng)水大人這樣叫時,女帝總會紅了臉頰,眼底卻亮得像落滿了星子,比任何珠寶都要璀璨。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那句藏在溫柔語氣里的“老婆”,是他們之間最甜蜜的秘密。是跨越了君臣之禮的束縛,是拋開了世俗眼光的牽絆,是兩顆緊緊相依的心,最直白、也最溫柔的告白,比任何情書都要動人。
就像這七夕的月光,清清涼涼,卻能溫柔地灑滿每個角落;就像這太液池的荷花,安安靜靜,卻能開出滿池的芬芳。他們的愛,不必轟轟烈烈,只需這樣細(xì)水長流,就好。而那句“老婆”,也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從最初的羞澀試探,變成了自然而然的親昵,刻進(jìn)了每一個朝夕相伴的晨昏里,成了彼此生命中最溫暖的印記,比任何金石都要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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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的番外現(xiàn)在才發(fā)
也是拖更到極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