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的話語如同沉重的磐石,砸在死寂的醫(yī)療翼里?!昂诎祪x式”——這個指控性的詞匯在彌漫著血腥與詛咒余燼的空氣中回蕩,帶著冰冷的審判意味。
斯內普蠟黃的臉頰肌肉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深黑色的眼睛如同兩口枯井,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凍結的、深不見底的陰郁。他沒有立刻回應鄧布利多的質問,只是緩緩地收回了那只被詛咒血藤灼傷、殘留著黑色焦痕的手腕,用寬大的黑袍袖口將其遮掩。他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病床——德拉科如同被風暴蹂躪后的殘花,蒼白、脆弱,遍布著被荊棘魔索和詛咒血藤撕裂的傷口,暗紅的血漬在潔白的床單上暈開刺目的花朵,下唇那道裂口更是紅腫不堪。然后,他的視線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癱倒在地板上、左臂鮮血淋漓、指尖印記灼紅、喘息不止的哈利·波特。最后,那深潭般的目光才迎上鄧布利多銳利的藍眸。
“解釋?”斯內普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磨過粗糲的巖石,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冰冷和疲憊的嘲弄,“您無所不知的校長,還需要一個‘魔藥學教授’來解釋一場…失控的魔力反噬和兩個愚蠢學生的魯莽行為所引發(fā)的…不幸事故嗎?”他刻意強調了“事故”二字,將鄧布利多的“黑暗儀式”輕描淡寫地推開。
“事故?”鄧布利多平靜地重復,聲音里聽不出喜怒,但那雙藍眼睛里的光芒卻銳利得仿佛能穿透靈魂,“一場事故,能讓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教授對學生施展帶有荊棘倒刺的禁錮咒?一場事故,能催生出那種由鮮血和詛咒凝結、足以吞噬接觸者的邪惡藤蔓?一場事故,”他向前邁了一步,巨大的威壓無聲地彌漫開來,“能讓哈利·波特和德拉科·馬爾福的血,在詛咒之力的驅動下,產(chǎn)生如此…深刻而危險的連接?”
鄧布利多的目光落在哈利流血的手臂和德拉科遍體鱗傷的身體上,那上面殘留的黑色灰燼,正是枯萎詛咒血藤的殘骸。
“連接?”斯內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尖銳的譏諷,“那不過是波特愚蠢的‘援手’被魔藥反噬污染的次級反應!是馬爾福體內不穩(wěn)定魔力在劇痛下的失控逸散!兩者偶然接觸引發(fā)的短暫魔力共鳴罷了!值得您如此大動干戈,冠以‘黑暗儀式’之名?”他的反駁看似強硬,但微微收緊的拳頭和黑袍下繃緊的肩膀,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鄧布利多沒有與他爭辯。他轉向哈利,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哈利,到我身邊來。讓龐弗雷夫人看看你的傷?!?/p>
龐弗雷夫人早已被驚動,此刻正臉色煞白地站在門口,手里緊緊攥著魔藥箱。聽到鄧布利多的話,她立刻小跑進來,蹲在哈利身邊。
“哦,梅林啊…” 她看著哈利左臂上被血藤刺穿的幾個深孔,還在不斷滲出暗紅的血珠,周圍皮膚呈現(xiàn)出不祥的青紫色,倒吸一口冷氣。她立刻拿出魔杖和消毒藥水。
“嘶…” 當冰冷的藥水接觸到傷口的瞬間,哈利痛得倒抽一口涼氣,身體猛地一縮!但更讓他心悸的是,就在他痛呼的剎那,病床上昏迷的德拉科,身體也極其輕微地、同步地抽搐了一下!灰藍色的眼睫在毫無血色的眼瞼下劇烈地顫動,仿佛在噩夢中感受到了同樣的痛楚!
哈利猛地抬頭看向德拉科,綠眼睛里充滿了驚駭。這種同步…太詭異了!龐弗雷夫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細微的同步,動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疑。
鄧布利多的藍眼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目光變得更加深邃。他沒有催促龐弗雷夫人,只是靜靜地觀察著。
龐弗雷夫人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迅速而專業(yè)地為哈利清理傷口,涂抹上特制的、帶著清涼氣息的銀白色藥膏。藥膏接觸到傷口的瞬間,帶來一陣舒適的涼意,暫時壓下了火辣辣的疼痛。哈利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
然而,就在藥膏生效、哈利痛感減輕的幾秒鐘后,病床上的德拉科,那緊蹙的眉頭似乎也極其輕微地…舒展了那么一絲絲?呼吸的節(jié)奏也仿佛…平緩了一點點?這變化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鄧布利多和龐弗雷夫人心中激起漣漪。
當龐弗雷夫人處理完傷口,哈利被扶到墻邊一張椅子上坐下。左臂的傷口被包扎好,清涼藥膏暫時隔絕了劇痛,但指尖那兩塊鮮紅的印記依舊傳來陣陣灼熱的搏動感,如同兩顆不安分的心臟。額頭的傷疤也隱隱作痛。更讓他心神不寧的是,當他閉上眼試圖平復呼吸時,一些混亂的、不屬于他的感知碎片,如同幽靈般侵入他的腦海:
冰冷刺骨的黑暗,仿佛沉入萬丈冰海。
左臂深處持續(xù)不斷的、沉重而鈍拙的灼燒感,像有熔巖在骨頭里緩慢流淌。
一種深入骨髓的、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與恐懼。
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渴望?渴望某種…溫暖?或者…僅僅是渴望結束這無休止的痛苦?
這些感知如此真實,如此…貼近。哈利猛地睜開眼,目光再次投向病床上昏迷的德拉科。是他…是德拉科正在經(jīng)歷的痛苦和絕望,通過那該死的詛咒連接,傳遞到了他的意識里!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這連接…遠比他想象的更深入,更可怕!
鄧布利多不再理會沉默佇立、渾身散發(fā)著抗拒與陰郁氣息的斯內普。他緩步走到德拉科的病床邊,高大的身影投下溫和卻充滿力量的影子。他伸出布滿皺紋卻異常穩(wěn)定的手,沒有直接觸碰德拉科的身體,而是懸停在德拉科被紗布包裹的左臂傷口上方幾寸的位置。
鄧布利多的指尖縈繞著極其柔和、如同春日暖陽般的金色光芒。那光芒緩緩地、如同水流般覆蓋在德拉科受傷的手臂上。昏迷中的德拉科,緊蹙的眉頭似乎又舒展了一點點,身體細微的痙攣也平復了些許。
鄧布利多閉著眼睛,似乎在感受著什么。片刻后,他收回手,金色的光芒散去。他睜開眼,藍眼睛里沒有了之前的銳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洞悉了某種可怕真相的了然和悲憫。他轉頭看向斯內普,聲音低沉而清晰:
“西弗勒斯,那古老的、蟄伏在血脈深處的陰影…它比我們預想的更早蘇醒了,對嗎?” 鄧布利多沒有提“詛咒”二字,但“古老的陰影”、“血脈深處”這些詞,如同精準的鑰匙,捅開了斯內普極力守護的秘密之門。
斯內普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深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抬頭看向鄧布利多,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反駁,但最終,只是抿成了一條更加冷硬、蒼白的直線。他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那沉默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回答。一種深沉的、近乎絕望的疲憊感,籠罩了他陰郁的身影。
鄧布利多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轉向墻邊臉色蒼白的哈利:“哈利,今晚發(fā)生的事情,我需要你暫時保密。尤其是…你和馬爾福先生之間出現(xiàn)的那些…特殊的反應。”
哈利張了張嘴,他想問“古老的陰影”是什么,想問這該死的連接到底怎么回事,想問德拉科口中的“灰燼”…但看著鄧布利多疲憊卻堅定的眼神,看著斯內普那山雨欲來的陰郁,看著病床上生死不知的德拉科,他最終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很好。”鄧布利多轉向龐弗雷夫人,“波比,馬爾福先生需要最嚴密的監(jiān)護和最高級別的鎮(zhèn)定、愈合藥劑。至于波特先生的傷…”他看了一眼哈利包扎好的手臂,“除了常規(guī)治療,我需要你每日采集他指尖印記處的魔力殘留樣本。還有,”他的目光落在德拉科唇上那道傷口,“馬爾福先生的唾液和傷口滲液樣本,同樣需要?!?/p>
龐弗雷夫人嚴肅地點頭:“我明白,校長。”
鄧布利多的目光最后掃過一片狼藉的病房,掃過沉默如雕像的斯內普,掃過驚魂未定的哈利,最終落在昏迷的德拉科身上。
“西弗勒斯,跟我來。”鄧布利多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們需要…更深入地談談。關于誓言,關于陰影,以及…如何阻止它吞噬一切。”他轉身,銀白色的長袍拂過冰冷的地面,走向門口。
斯內普在原地僵立了片刻,深黑色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毫無生氣的德拉科,那眼神復雜得如同翻滾的濃霧——有憤怒,有冰冷,有被逼到絕境的無奈,甚至…有一絲極其隱晦的、被深深壓抑的恐懼。然后,他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沉默地、僵硬地跟隨著鄧布利多高大的身影,融入了門外的陰影之中,留下一個沉重而充滿未知的背影。
病房內,只剩下龐弗雷夫人忙碌的身影、哈利粗重而困惑的喘息、以及德拉科在藥物作用下依舊深陷昏迷、卻仿佛被無形夢魘纏繞的細微呻吟??諝饫?,血腥味、魔藥味和詛咒殘留的冰冷灼息尚未散去,如同沉疴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角落。鄧布利多的介入暫時平息了風暴,但他帶走的斯內普,以及他所提及的“古老陰影”,預示著更深的漩渦正在醞釀。而哈利與德拉科之間那痛苦而詭異的連接,如同一條無形的荊棘鎖鏈,已將他們兩人的命運,更緊地捆縛在一起,沉向未知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