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嘉祺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看了足足十秒。
「今晚別去賽車。警察會設(shè)伏?!狝」
他拇指懸在鍵盤上方,想回復(fù)又不知該說什么。最后只回了一個「知道了」,然后把手機塞回口袋。窗外雨點敲打著玻璃,數(shù)學(xué)老師在講臺上講解著三角函數(shù),聲音如同催眠曲。
他的目光不自覺飄向教室前排。宋亞軒坐得筆直,白襯衫下的肩胛骨線條分明,偶爾低頭記筆記時,細碎的劉海垂下來,遮住了那雙總是冷靜得過分的眼睛。
自從那天在校門口的咖啡之后,他們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微妙的休戰(zhàn)協(xié)議。宋亞軒還是每天"監(jiān)督"他,但不再像剛開始那樣步步緊逼。而馬嘉祺——盡管不愿承認——開始期待那些看似偶然的"偶遇"。
下課鈴響起,馬嘉祺迅速收拾好書包,想趁宋亞軒被老師叫住問問題的時候溜走。但剛出教室門,他就被一只手拽住了衣領(lǐng)。
"急著去哪?"宋亞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zé)岬臍庀⒎鬟^他的耳廓。
馬嘉祺渾身一僵,條件反射地甩開他的手:"關(guān)你什么事?"
宋亞軒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微微瞇起:"根據(jù)校長辦公室第37條規(guī)定,我的職責(zé)包括——"
"行了行了,"馬嘉祺翻了個白眼,"我要去打工,滿意了?"
這倒不是謊話。每周三周五放學(xué)后,他確實在城東的一家摩托車修理店打工。只不過今晚下班后,他另有安排。
宋亞軒審視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
"我說,我跟你一起去打工。"宋亞軒平靜地重復(fù),"體驗生活。"
馬嘉祺張了張嘴,想拒絕卻找不到合理理由。最后只能惡狠狠地說:"隨你便。"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門。馬嘉祺故意走得很快,但宋亞軒始終保持著一步的距離跟在他身后。初夏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馬嘉祺偷偷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陽光穿過宋亞軒的襯衫,隱約勾勒出他纖細的腰線。
修理店老板老陳看到馬嘉祺帶著個穿校服的優(yōu)等生進來,眉毛都快飛到發(fā)際線去了。
"這你同學(xué)?"老陳用沾滿機油的手指了指宋亞軒。
馬嘉祺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抓起一件工作服扔給宋亞軒:"弄臟了別怪我。"
宋亞軒接過工作服,毫不猶豫地套在了校服外面。馬嘉祺本以為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少爺會嫌棄這里的油污和噪音,但宋亞軒只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看他熟練地拆卸一臺發(fā)動機。
"你懂這個?"馬嘉祺忍不住問。
宋亞軒搖搖頭,眼神卻專注:"看你做很有趣。"
不知為何,這句話讓馬嘉祺耳根發(fā)熱。他低頭繼續(xù)擺弄零件,卻感覺宋亞軒的目光像實體一樣落在他的手上、他的臉上,讓他心跳不穩(wěn)。
"喂,"馬嘉祺粗聲粗氣地說,"去幫我把那邊的工具箱拿過來。"
宋亞軒順從地去了。馬嘉祺趁機深呼吸,試圖平復(fù)胸腔里那只亂撞的小鹿。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不習(xí)慣被人盯著看,絕對不是因為宋亞軒穿工作服的樣子意外地好看。
下班時已是黃昏。馬嘉祺洗了手,看著宋亞軒小心翼翼地脫下工作服,生怕機油蹭到校服上。
"今天謝了,"馬嘉祺不自然地說,"你可以回去了。"
宋亞軒看了看表:"你不回家?"
"我...還有點事。"馬嘉祺避開他的目光。
宋亞軒突然上前一步,近得馬嘉祺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是去青龍山嗎?"
馬嘉祺猛地抬頭,撞進宋亞軒深邃的眼眸中。青龍山是地下賽車手聚集的地方,今晚確實有一場重要的比賽。
"你怎么——"
"我說過,我對你很感興趣。"宋亞軒的聲音很低,"包括你的...業(yè)余愛好。"
馬嘉祺咬住下唇。宋亞軒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他突然有種被看透的不適感,同時又奇異地感到一絲解脫——至少在這個人面前,他不必完全偽裝。
"所以呢?你要去告發(fā)我?"馬嘉祺挑釁地問。
出乎意料的是,宋亞軒搖了搖頭:"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不行!"馬嘉祺斷然拒絕,"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宋亞軒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擔(dān)心我?"
"我是擔(dān)心你被嚇尿褲子!"馬嘉祺惱羞成怒,"那里都是些亡命之徒,不是你這種乖學(xué)生能應(yīng)付的。"
宋亞軒突然摘下了眼鏡。沒有鏡片的阻隔,他的眼神銳利得驚人:"馬嘉祺,你對我一無所知。"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最終馬嘉祺敗下陣來。"隨便你,"他嘟囔著,"但別指望我照顧你。"
夜幕降臨時,他們來到了青龍山腳下。盤山公路上已經(jīng)聚集了數(shù)十輛摩托車和改裝車,人群喧囂,酒精和煙草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馬嘉祺的摩托車經(jīng)過簡單修理,勉強能騎,引擎聲在人群中引起一陣口哨聲。
"喲,夜梟來了!"一個染著紅發(fā)的青年走過來,拍了拍馬嘉祺的肩膀,然后好奇地打量著宋亞軒,"這誰啊?你馬子?"
馬嘉祺差點被口水嗆到:"放屁!他是...我同學(xué)。"
紅發(fā)男咧嘴一笑:"帶好學(xué)生來見世面?有意思。"他湊近馬嘉祺耳邊,聲音卻故意讓宋亞軒也能聽到,"今晚'毒蛇'也來了,說要報上次的仇。你小心點。"
馬嘉祺點點頭,把摩托車停好。轉(zhuǎn)身時,他發(fā)現(xiàn)宋亞軒正被幾個穿著暴露的女孩圍著搭訕,表情明顯不適。
"走了,"馬嘉祺一把抓住宋亞軒的手腕,"帶你看比賽。"
宋亞軒的手腕很細,皮膚冰涼。馬嘉祺能感覺到他的脈搏在自己拇指下跳動,節(jié)奏快得不正常。他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力道,卻沒有松開。
比賽即將開始。參賽者們聚集在起點線,其中包括馬嘉祺的宿敵"毒蛇"——一個臉上有疤的高大男子。他看到馬嘉祺,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你確定要參加?"宋亞軒突然問,聲音里有一絲馬嘉祺從未聽過的緊張,"那個人看起來不懷好意。"
馬嘉祺咧嘴一笑,露出那顆虎牙:"怕了?"
"我是擔(dān)心你。"宋亞軒直視他的眼睛,坦率得讓馬嘉祺心跳漏了一拍。
"放心,"馬嘉祺戴上頭盔,聲音悶在里面,"我可是'夜梟'。"
引擎轟鳴,比賽開始。馬嘉祺如離弦之箭沖出起點,瞬間就領(lǐng)先了大半個車身。青龍山的盤山公路以險峻著稱,九曲十八彎,一側(cè)是山壁,一側(cè)是懸崖,稍有不慎就會車毀人亡。
但馬嘉祺愛極了這種游走在生死邊緣的感覺。風(fēng)在耳邊呼嘯,速度讓時間變得模糊,世界只剩下前方的道路和手中掌控的油門。第三圈時,他已經(jīng)領(lǐng)先第二名"毒蛇"近一百米。
然而就在最后一個急轉(zhuǎn)彎處,意外發(fā)生了。"毒蛇"的車突然加速,不顧危險從內(nèi)側(cè)強行超車。兩車幾乎相撞,馬嘉祺猛打方向,輪胎擦著懸崖邊緣滑過,碎石滾落深淵。
"操!"馬嘉祺咒罵一聲,穩(wěn)住車身,卻發(fā)現(xiàn)"毒蛇"在前方故意減速,逼他要么撞上去,要么自己沖出山路。
千鈞一發(fā)之際,馬嘉祺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加速沖向"毒蛇"的車尾,在即將相撞的瞬間抬起前輪,摩托車幾乎直立起來,借著"毒蛇"的車尾作為支點,完成了一個近乎不可能的超車。
人群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馬嘉祺沖過終點線,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膛。他摘下頭盔,汗水順著臉頰流下,第一反應(yīng)卻是尋找宋亞軒的身影。
宋亞軒站在人群最前排,臉色蒼白如紙。當馬嘉祺走向他時,他突然沖上前,一把抓住馬嘉祺的衣領(lǐng)。
"你瘋了嗎?"宋亞軒的聲音在發(fā)抖,"你差點死了!"
馬嘉祺愣住了。宋亞軒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閃爍——是憤怒,是恐懼,還是別的什么?沒等他看清,宋亞軒已經(jīng)松開了手,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馬嘉祺追了上去,在停車場攔住了他:"宋亞軒!"
宋亞軒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月光下,他的背影顯得異常孤獨。
"我沒事,"馬嘉祺輕聲說,"我習(xí)慣了。"
"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宋亞軒突然轉(zhuǎn)身,聲音里帶著馬嘉祺從未聽過的激動,"在懸崖邊上飆車,和那些亡命之徒混在一起,隨時可能——"
"那又怎樣?"馬嘉祺打斷他,"至少我活著的感覺是真的!不像你,戴著完美學(xué)生的面具,連笑都要計算角度!"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宋亞軒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沉重得幾乎實質(zhì)化。
最后是宋亞軒先開口,聲音恢復(fù)了平靜:"你說得對。我們都是戴著面具的人。"
他轉(zhuǎn)身要走,馬嘉祺卻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等等...我送你回家。"
回程的路上,宋亞軒坐在摩托車后座,雙手輕輕環(huán)住馬嘉祺的腰。夜風(fēng)很涼,但隔著兩層布料,馬嘉祺能感覺到身后人的體溫。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但某種無聲的理解在兩人之間流動。
馬嘉祺按照宋亞軒指示停在一棟豪華公寓樓下。宋亞軒下車,猶豫了一下,說:"謝謝你送我回來。"
"那個..."馬嘉祺撓撓頭,"明天見?"
宋亞軒微微一笑:"明天見。"
馬嘉祺看著宋亞軒走進公寓大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發(fā)動摩托車離開。他沒有注意到,五樓的一個窗口,宋亞軒一直站在那里,看著他的尾燈消失在夜色中。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宋亞軒不再提那晚的比賽,馬嘉祺也不再嘲諷他的"好學(xué)生"人設(shè)。他們一起上學(xué),一起吃午飯,有時放學(xué)后宋亞軒還會去修理店等馬嘉祺下班。
一個周五的深夜,馬嘉祺路過學(xué)校時,發(fā)現(xiàn)音樂教室的燈還亮著。出于好奇,他翻窗進去,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宋亞軒獨自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舞動,彈奏著一首憂傷的曲子。他沒有戴眼鏡,月光下的側(cè)臉線條柔和而脆弱,完全不是平日里那個冷靜自持的學(xué)生會主席。
馬嘉祺屏住呼吸,不敢打擾。直到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他才不小心踩到了一塊松動的地板。
"誰?"宋亞軒猛地轉(zhuǎn)頭,看到是馬嘉祺時,明顯松了口氣,"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馬嘉祺走近,"沒想到宋大會長還會彈鋼琴。"
宋亞軒輕輕合上琴蓋:"小時候?qū)W的。"
"很好聽,"馬嘉祺真誠地說,"但也很...悲傷。"
宋亞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想試試嗎?"
"我?"馬嘉祺搖頭,"我不會。"
"我教你。"宋亞軒往旁邊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馬嘉祺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宋亞軒身邊。鋼琴凳不寬,兩人的大腿幾乎貼在一起。宋亞軒拉起他的手,輕輕放在琴鍵上。
"像這樣,"他引導(dǎo)著馬嘉祺的手指按下幾個鍵,"這是C大調(diào)的音階。"
馬嘉祺的手指因為常年修車而略顯粗糙,與宋亞軒修長白皙的手指形成鮮明對比。但奇怪的是,當他們的手一起在琴鍵上移動時,竟有種意外的和諧。
"你很有天賦。"宋亞軒輕聲說。
馬嘉祺轉(zhuǎn)頭看他,發(fā)現(xiàn)兩人的臉近在咫尺。月光下,宋亞軒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嘴唇微微張開,像是在邀請...
馬嘉祺猛地站起來,心跳如雷:"太晚了,我該走了。"
宋亞軒似乎也被剛才那一刻的曖昧嚇到,迅速恢復(fù)了平日冷靜的表情:"嗯,明天見。"
馬嘉祺幾乎是逃出了音樂教室。夜風(fēng)吹不散他臉上的熱度,更吹不散腦海中那個近在咫尺的唇。
第二天是周六,馬嘉祺本該睡到中午,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揉著眼睛打開門,驚訝地看到宋亞軒站在門外,臉色異常蒼白。
"怎么了?"馬嘉祺瞬間清醒。
宋亞軒舉起手機,屏幕上顯示一條校園論壇的熱帖:《驚!學(xué)生會主席宋亞軒夜會不良少年馬嘉祺,有圖有真相!》
帖子里的照片赫然是昨晚他們在音樂教室的畫面,角度刁鉆,看起來就像在接吻。
馬嘉祺的血液瞬間凝固:"這..."
"校長要我周一去辦公室解釋,"宋亞軒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父母也知道了。"
馬嘉祺注意到他說"父母"時嘴角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他們會怎樣?"
"不重要,"宋亞軒搖搖頭,"我是來告訴你,我會處理好的。你別擔(dān)心。"
馬嘉祺突然抓住宋亞軒的手腕:"等等,你的手..."
宋亞軒迅速抽回手,但馬嘉祺已經(jīng)看到了——他手腕內(nèi)側(cè)有幾道細小的傷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物體劃傷的。
兩人陷入可怕的沉默。最后是馬嘉祺先開口,聲音異常輕柔:"我背上也有。"
他慢慢轉(zhuǎn)過身,掀起T恤后擺。在肩胛骨的位置,有幾處已經(jīng)發(fā)青的淤痕,明顯是被人用力掐捏造成的。
宋亞軒倒吸一口冷氣:"你父親?"
馬嘉祺放下衣服,沒有否認:"你呢?"
宋亞軒低下頭:"有時候...壓力太大。"
馬嘉祺不知哪來的勇氣,輕輕握住了宋亞軒的手:"我?guī)湍闾幚韨凇?
他拿出醫(yī)藥箱,小心翼翼地給宋亞軒手腕上的傷痕消毒、上藥。宋亞軒的皮膚很白,那些傷痕像是不該存在的瑕疵,刺痛了馬嘉祺的眼睛。
"疼嗎?"他輕聲問。
宋亞軒搖搖頭,卻突然伸手撫上馬嘉祺的臉頰:"你呢?"
馬嘉祺這才意識到自己哭了。他慌亂地擦掉眼淚,卻被宋亞軒拉入懷中。兩人緊緊相擁,像是暴風(fēng)雨中抓住彼此的唯一浮木。
"我們會沒事的。"宋亞軒在他耳邊輕聲說。
馬嘉祺閉上眼睛,第一次相信了這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