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陳斯年額角滑落,睫毛上凝著細小的水珠。他盯著眼前這個與沈默容貌完全相同的女人,掌心還殘留著剛才握手時的微涼觸感。人造心臟在胸腔里跳動,節(jié)奏穩(wěn)定卻帶著某種急迫。
女人胸前的藍光緩緩暗淡下去,防護服上的雨痕映出她略顯疲憊的表情。“你的心跳……和她的一模一樣?!标愃鼓甑吐曊f,聲音有些發(fā)澀。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人造心臟,指尖輕輕摩挲著外殼。那里刻著“02”,在晨曦中泛著微弱的光澤。
遠處傳來車輛引擎的聲音,低沉而急促。女人抬頭看了眼天色,烏云還未散盡,但東方已透出一抹淡青?!拔覀兊米吡?。”她說,“他們很快會找到這里?!?/p>
陳斯年沒有動。他的視線落在地上那塊SD卡的碎片上,殘片邊緣被雨水沖刷得發(fā)亮,像一塊褪色的記憶。
“那是她留給你的?!迸溯p聲說,“也是她留給我存在的意義?!?/p>
陳斯年皺眉,喉嚨一陣發(fā)緊?!澳愕降资钦l?”
女人沉默片刻,轉(zhuǎn)身走向一輛停在路邊的電瓶車。車身覆蓋著一層薄灰,車燈早已熄滅。她伸手拂去灰塵,動作熟練地擰動鑰匙。“我叫林知,是‘心跳繼承計劃’的唯一執(zhí)行者?!?/p>
“繼承?”陳斯年跟了上去,腳步踩在潮濕的地面上,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
“不是替代。”林知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而是延續(xù)。沈默的意識、記憶、情感,全都儲存在我的大腦皮層里。我有她全部的過去,也有自己的未來?!?/p>
陳斯年停下腳步,眉頭越皺越緊?!澳銈儼阉龔?fù)制了多少份?”
“我是唯一一個?!绷种Z氣堅定,“沈默只做了我一個。她說,太多人承載她的記憶,只會讓痛苦擴散?!?/p>
陳斯年喉嚨滾動了一下,手指不自覺地握緊?!翱赡憬K究不是她?!?/p>
林知垂下眼簾,片刻后抬眸:“我知道那封分手信的真正內(nèi)容?!?/p>
空氣仿佛一瞬間凝固了。
陳斯年瞳孔一縮,呼吸都慢了一拍。“你說什么?”
“三年前,你收到的那封信?!绷种p聲說,“你以為她寫的是‘我們不合適’,其實她寫的是——‘請你活得比我好’?!?/p>
陳斯年愣住了。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個清晨,他從病床上醒來,胸口還帶著手術(shù)后的疼痛。枕邊放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字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些字句冰冷而決絕,像一把鋒利的刀,將他們的愛情徹底割裂。
可現(xiàn)在,林知說,那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修改了協(xié)議條款?!绷种^續(xù)道,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用器官捐獻協(xié)議換取你的治療費用,也用它保護你。她知道,如果你知道真相,你會放棄活下去的勇氣?!?/p>
陳斯年感覺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人造心臟的跳動變得紊亂。他踉蹌后退一步,靠著一棵倒塌的廣告牌,手掌死死扣住胸口。
“別再說了……”他低聲喃喃,聲音沙啞。
林知沒有停下。她走近一步,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她愛你,比任何人都深。但她更希望你能活著,哪怕沒有她?!?/p>
陳斯年猛地抬頭,眼中泛起血絲?!澳愣裁??你根本不是她!你只是個復(fù)制品!”
林知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反駁,也沒有退后。她的手依舊搭在他手臂上,溫熱而堅定。
“我不是她?!彼K于開口,“但我記得她看你時的眼神,記得她為你寫下協(xié)議時顫抖的手指,記得她臨終前最后一句話——‘告訴他,我愛他,永遠?!?/p>
陳斯年的眼眶紅了。
他想否認,想憤怒地推開這個人,可他知道,她說的是真的。沈默的影子從未離開過他的生命,即便她選擇了最殘酷的方式。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的聲音哽咽,幾乎聽不清。
“因為你是她活下去的理由。”林知輕聲道,“而她,是你活下去的意義?!?/p>
陳斯年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他想起大學(xué)時代,沈默站在辯論社門口,陽光刺得她瞇起眼,笑著說:“陳斯年,你今天又輸給我了?!?/p>
那時的她,是那么鮮活。
而現(xiàn)在,他面前站著另一個“她”,卻帶著截然不同的使命。
“你們……把她復(fù)制了多少份?”他再次問出這個問題,聲音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樣尖銳。
“我是唯一一個?!绷种卮?,“沈默說過,愛不是重復(fù),是延續(xù)?!?/p>
陳斯年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點頭?!澳阋獛胰ツ睦??”
“城南廢棄醫(yī)院?!绷种赶蜻h處,“那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個坐標。她說,那里藏著你真正的答案?!?/p>
陳斯年望著那個方向,天邊的云層開始散開,陽光透過縫隙灑落下來,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他坐上電瓶車,林知發(fā)動引擎,車輪碾過積水,濺起一片水花。
身后,第七實驗室的廢墟漸漸被拋在身后。SD卡的碎片沉入水洼深處,在陽光下泛起一絲微弱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