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風(fēng)口透下來的光柱打在林染藤和張小小的腳邊。沈聿白的聲音在黑暗里像冰粒砸下來。
“兩個人！” 張小小幾乎是立刻哭著喊出來，聲音尖得發(fā)抖。
上面沉默了兩三秒。只有灰塵在光柱里飄。
接著，沈聿白的聲音再次響起，依然沒什么起伏：
“待在原地，別碰任何地方。有光嗎？”
“有……有綠光！” 張小小搶著回答，死死抱著林染藤的胳膊。
“嗯?！鄙厦鎽?yīng)了一聲。然后沒了聲音。通風(fēng)口的百葉板似乎動了一下，視野里那點光暗了暗，又恢復(fù)了。
林染藤的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電梯內(nèi)壁。她能感覺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撞擊。黑暗中，沈聿白的聲音帶給她的不是安撫，而是一種更深的、說不出緣由的緊張。那感覺比剛才電梯突然卡住時還強烈。她和張小小都屏住了呼吸。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了一小會兒。電梯外隱隱傳來腳步聲，還有金屬扳手之類的工具碰撞聲。聲音很遠，模糊不清。
過了大概五六分鐘（也可能更長），外面?zhèn)鱽砬逦摹⒂泄?jié)奏的敲擊聲，是金屬敲在電梯頂部的金屬外壁上的聲音?！昂V、篤、篤”。
沈聿白的聲音再次通過通風(fēng)口傳下來，這次更清晰一些：
“我們開了外面頂板。鎖死機構(gòu)卡住個螺絲。很快。”
他的聲音不高，像在陳述一個平常的事實。
“嗚嗚……快、快……”張小小低聲啜泣著說，但精神明顯沒那么緊繃了。
又是幾分鐘讓人心焦的等待。終于，頭頂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刺耳“嘎吱——”聲。似乎是卡死的機構(gòu)被強行撬開了個縫隙。
“再往后靠點！”沈聿白的聲音命令道。
林染藤和張小小立刻拼命把自己往后縮，緊貼住電梯后壁。
頭頂上方，“唰啦——！”一聲更大的、尖銳的金屬撕裂聲驟然響起！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
整個電梯劇烈地震動搖晃了一下！
“啊！”張小小又是一聲短促的尖叫。
但震動很快平復(fù)。電梯內(nèi)部的應(yīng)急燈閃了閃，恢復(fù)了之前那微弱的綠光。電梯門縫里，似乎透進了一絲真正明亮的光線。
“搞定了！”外面?zhèn)鱽硪粋€男生的喊聲，不是沈聿白，聽著像保安或者其他同學(xué)。接著是外面手動拉動轎廂門的沉悶“哐哐”聲。
電梯門費勁地，被拉開了一道能勉強擠出一個人的縫隙。
明亮的光線一下子涌了進來，刺得林染藤眼睛瞇了起來。
“好了好了！快出來！慢點慢點！”保安在外面焦急地招呼。
張小小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第一個擠了出去，帶著哭腔撲向外面的人。
林染藤也想跟著出去。她剛挪步，眼睛還在適應(yīng)光線。就在她快要擠出去的時候，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電梯頂部打開的維修口。
光線從頂部開口大片傾瀉下來。通風(fēng)口上方，維修工人和保安的身影后面，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沈聿白單手插在校褲口袋里，另一只手還扶著一個沉重的金屬管鉗類工具（大概是剛才撬頂板用的），額頭似乎有汗。他的目光正好低垂下來，落在了她臉上。
四目相對。光線太亮，她看不清他鏡片后的眼神具體是什么樣。只能看到他沒什么表情的臉。額前的碎發(fā)因為汗意微微貼在皮膚上。
心口猛地一跳。林染藤立刻低下了頭，幾乎是狼狽地迅速從狹窄的門縫鉆了出去。
外面走廊已經(jīng)圍了一些同學(xué)，竊竊私語。張小小正抱著一個女老師哭訴。林染藤站在人群外，手腳還有點軟。
她忍不住又抬眼，偷偷看向電梯那邊。沈聿白把工具遞給了保安，正和保安低聲快速說了幾句什么。似乎是在描述故障原因和處理過程。
保安一邊擦汗一邊點頭。
沈聿白說完，轉(zhuǎn)過身。他沒有看人群這邊，徑直走向樓梯口。腳步很快。像要迅速離開這個地方。
他從林染藤身邊不遠經(jīng)過。帶起一點細微的風(fēng)。林染藤的心跳又重了一拍。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離開的背影。
就在擦肩而過的那瞬間。
沈聿白的腳步似乎極其細微地頓了一下。
林染藤沒來由地屏住了呼吸。
然后，一個很低很低的聲音，擦著她的耳際飄過。平靜得像在說天氣，沒有絲毫情緒波動：
“那些流言，不必理會。”
林染藤的呼吸驟然滯??！猛地扭過頭。
但沈聿白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樓梯拐角。好像剛才那極其短暫的一句話，只是她的錯覺。
晚上，宿舍熄燈后。
林染藤躺在被子里。睜著眼睛。黑暗中，電梯卡死時的撞擊聲，黑暗，恐懼，還有……通風(fēng)口透下來的光。以及最后那個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的聲音，在腦子里反復(fù)回放。
她悄悄摸出藏在枕頭下的那個藍色硬殼筆記本，還有一支筆。輕手輕腳地鉆進了被窩里，蒙住了頭。
被窩里一絲光線都沒有。她摸索著打開本子。密碼鎖的“咔噠”聲在被子下很輕。
她翻到寫著禮堂經(jīng)歷的那頁后面，憑著感覺，筆尖在黑暗中觸到冰涼的紙面。她屏著呼吸，非常小心地寫了起來。
寫下電梯里的黑暗。張小小的尖叫。按下的紅色按鈕沒有回應(yīng)。通風(fēng)口的光柱。和他那句沒什么溫度的詢問“下面幾個人？”。
寫到最后的獲救時刻。她停頓了一會兒。筆尖懸停著。
然后，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用力地寫：
他靠近走過。很低的聲音說：“流言，不必理會?！?/p>
寫完這一行，她停住筆。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筆尖下的墨水痕跡。
她摸索著合上本子。“咔噠。咔噠。咔噠?！痹诒蛔拥紫?，把密碼鎖仔細撥好。
做完這一切，她才從被子里鉆出來。宿舍里很安靜。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剛才沈聿白聲音擦過的耳際。那里好像還有點麻。
那句“流言，不必理會”，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在林染藤心里卻是泛起漣漪，他莫名的解釋帶著某種說不清的意味。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