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遠征啟程
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深沉的時刻。中央廣場,昨夜的喧囂與恐懼已被一片狼藉的寂靜取代。碎裂的晶燈殘骸、被踩踏得不成樣子的慶典裝飾、凝固的暗紅色血跡(來自踩踏和影織者能量濺射)、以及空氣中尚未散盡的硫磺與焦糊氣息,共同構(gòu)成了一幅劫后余生的凄慘畫卷。
幸存下來的民眾,臉上殘留著驚魂未定,自發(fā)地聚集在廣場邊緣,目光復(fù)雜地望著廣場中央那片被刻意清理出來的空地。
空地中央,奕畢俄斯單膝跪地,染血的右手手掌深深按在冰冷破碎的石板地面上。他的藍色長發(fā)有些散亂,沾染著灰塵,臉色透著一種失血后的蒼白。昨夜強行穩(wěn)定空間、抵御影織者力量侵蝕的反噬,加上舊傷,讓他此刻的氣息顯得有些虛弱,但那挺直的脊梁和深邃眼眸中的決絕,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銳利。
賀雅站在他身旁。她換了一身素凈的白色長裙,金發(fā)簡單地束起。左耳被一塊同色的絲巾仔細包裹,遮掩了傷口,但絲巾邊緣依舊能看到一絲干涸的暗紅。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幾乎沒有血色,唯有那雙碧藍的眼眸,如同風(fēng)暴過后的深海,沉淀著巨大的疲憊,卻也燃燒著不滅的火焰。她的手中,緊緊攥著幾縷徹底黯淡、失去了所有光澤的斷裂金線。
在他們身后,是沉默佇立的黎白、林時和梁昔如。
黎白緊抿著嘴唇,琥珀色的眼眸掃過廣場的瘡痍,昨夜掌心爆發(fā)的綠光余韻似乎還在血脈中流淌,帶來一種陌生的力量感和沉甸甸的責(zé)任。林時臉色依舊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昨夜七竅流血的恐怖景象似乎耗盡了她的精力,但她緊緊握著懷表,站得筆直,眼神不再躲閃。梁昔如隱在黎白身側(cè)的陰影里,黑色的匕首插在腰后,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緊抿的、線條冷硬的嘴唇,周身散發(fā)著比平時更加凜冽的寒意。
赤箏站在稍遠處,倚靠著一根斷裂的石柱。燃燒著暗焰的紅袍在晨風(fēng)中微微拂動,她抱著手臂,目光越過眾人,投向圣城高聳城墻之外那片鉛灰色的、永恒壓抑的天際線。昨夜激戰(zhàn)的痕跡在她身上幾乎看不見,唯有那冷冽如冰的眼眸深處,似乎沉淀了一些更加沉重的東西。她的腳邊,斜插著那柄猙獰的天譴之矛,矛尖沒入石板,裂痕如同蛛網(wǎng)般蔓延開去。
奕畢俄斯深吸了一口氣,冰冷刺骨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他更加清醒。他抬起頭,染血的手掌依舊按著大地,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黎明前的寂靜,回蕩在每一個幸存者的耳邊:
“昨夜的黑暗,撕碎了我們最后的幻想!”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掃過那些驚惶、麻木、悲傷的臉孔。
“它告訴我們,沒有絕對安全的庇護所!沒有可以永遠逃避的角落!黑潮不會憐憫,不會停歇!它會吞噬城墻,吞噬篝火,吞噬歌聲,吞噬我們賴以生存的光明,最終…吞噬掉我們每一個人的存在!”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塊,砸在人們心頭,引發(fā)一陣壓抑的騷動和低泣。
“唯一的生路——” 奕畢俄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猛地抬起按在地上的手掌!掌心的鮮血在冰冷的石板上留下一個刺目的暗紅掌印!
“——不在圣城的高墻之內(nèi)!而在外面那片被黑暗籠罩的、被瘋狂泰坦占據(jù)的絕望荒原之上!”
他的話語如同驚雷,震得人群鴉雀無聲。
賀雅踏前一步,站到了奕畢俄斯身側(cè)。她高高舉起了手中那幾縷徹底斷裂、黯淡無光的金線。晨風(fēng)吹拂著她蒼白的臉頰和素白的長裙。她的聲音不再清越,而是帶著一種撕裂后的沙啞,卻蘊含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神諭并非虛言!流淌金血的人子已然覺醒!獵殺陷入瘋狂、為虎作倀的泰坦,重燃失落的神之火種——” 她猛地將手中斷裂的金線向身前一揮!
嗤啦!
斷裂的金線線頭,在虛空中驟然摩擦、迸射出幾點細碎卻無比耀眼的金色火星!那火星在昏暗的晨光中跳躍、閃爍,如同黑暗中倔強燃起的火種!
“——才是照亮這永夜、斬斷這絕望輪回的唯一火炬!” 賀雅的聲音如同宣誓,沙啞卻震耳欲聾。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謶帧⒚悦?、絕望…還有一絲被那金色火星點燃的、微弱的希望,在無數(shù)雙眼睛中交織。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踏著堅定的步伐,從奕畢俄斯和賀雅身后走出,走到了廣場的最中央,走到了所有目光的聚焦處。
是黎白。
他白色的頭發(fā)在晨風(fēng)中微微拂動,琥珀色的眼眸中,昨夜激戰(zhàn)的疲憊尚未褪盡,卻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如同熔巖般熾熱的決心。他不再看人群,目光穿透圣城高聳的城門,投向那片吞噬了他故鄉(xiāng)、吞噬了無數(shù)生命、此刻正孕育著更多瘋狂的荒原。
“我去!”
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變聲期的沙啞,卻異常清晰、有力,如同出鞘的利劍,斬斷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
“為了不再有下一個燼土!” 他握緊了拳頭,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卻字字鏗鏘,“為了不再有被黑暗吞噬的歌聲!為了不再有…消失的城市和無名的骸骨!”
他的誓言在寂靜的廣場上空回蕩,每一個字都敲擊在人們的心坎上。
林時沒有任何猶豫,她踏前一步,站在了黎白的左后方。她依舊握著那塊冰冷的懷表,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如同黎明的啟明星。她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選擇。
陰影中的梁昔如動了。他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黎白的右后方。兜帽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腰間那柄漆黑的匕首柄,在微弱的晨光下泛著冷硬的幽光。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磐石。
鏘——!
一聲清越的金石交鳴聲響起!
倚靠在斷柱旁的赤箏,猛地拔出了斜插在地上的天譴之矛!燃燒著暗焰的矛尖劃破空氣,帶起尖銳的嗡鳴。她沒有走向黎白,而是將矛尖猛地向圣城城門的方向一指!
矛尖所指,堅硬的黑曜石地面轟然炸裂!一道深不見底、蜿蜒如巨蛇的裂痕,瞬間撕裂了廣場中央的狼藉,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筆直地延伸向緊閉的城門!
裂痕的盡頭,是門外無邊的黑暗。
赤箏的動作,如同無聲的宣言,比任何話語都更具力量。她的身影挺立如槍,紅袍在風(fēng)中翻涌,矛尖的赤紅光芒刺破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奕畢俄斯看著眼前這四個年輕的身影——站在最前方、誓言灼灼的黎白;左后方,蒼白卻堅定的林時;右后方,沉默如影的梁昔如;以及遠處,用裂痕指明道路、紅袍如血的赤箏。他染血的右手緩緩握緊,指縫間滲出新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石板掌印上,融為一體。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有沉重的責(zé)任,有深切的悲憫,有對前路的憂慮,更有一絲被這年輕火焰點燃的、微弱的慰藉。
他垂下眼瞼,遮住了眼底深處那抹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哀傷。
原諒我…將你們推上這條…用尸骨鋪就的長路。 無聲的低語在他心中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