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滿覺得自己快要累垮了。

連續(xù)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工作，哦不，是剪輯，她的眼球布滿了紅血絲，大腦也在宕機的邊緣徘徊。

但當她用一個剛注冊的匿名微博賬號發(fā)布了那個名為《明華中學，不該沉默的真相》的視頻后，所有的疲憊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轉化成了一種病態(tài)的亢奮。

她刷新了一下頁面，零評論。

再刷新一次，還是零。

她心想，不會吧，難道我這波操作要失敗了？

就在她準備洗漱睡覺，把一切都交給命運的時候，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嗡嗡聲仿佛要把床板鉆透。

她點開微博，彈出的@和評論數量直接達到了99+。

評論區(qū)徹底炸鍋了。

“我去！這不是林瀟瀟她們嗎？我就說高二那個女生怎么突然轉學了，原來是被霸凌了！”

“我作證！視頻里那個被打的女生是我們班的！她上周還請了好幾天病假，說是腸胃炎，原來是……我真的很后悔，我當時怎么就沒多問一句！”

“家人們，我破防了。去年我也被她們堵在廁所里要錢，要不是我跑得快，估計現(xiàn)在視頻里的主角就是我了。當時我也想過告訴老師，但她們威脅我說，敢說出去就讓我社會性死亡，我慫了……對不起?！?/p>

“樓上的姐妹抱抱你，你沒有錯，錯的是那群垃圾！博主太牛了！你是我的神！”

一條條留言，就像一顆顆被壓抑已久的炸彈，在明華中學的“樹洞”里轟然引爆。

起初，大家只是對視頻內容感到震驚和憤怒，但很快，風向就變成了一場大型的“我也曾是受害者”的現(xiàn)場陳述會。

那些隱藏在“只是同學間開玩笑”外衣下的惡意，那些被恐懼和沉默掩蓋的傷疤，在這一刻，被赤裸裸地撕開，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下。

蘇小滿看著那些文字，手指微微顫抖。

她知道自己點燃了一把火，但這把火的猛烈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這已經不再是她一個人的戰(zhàn)斗了。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還沒能驅散校園里那股詭異的低氣壓。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低頭刷著手機，偶爾交換一個復雜的眼神，空氣中彌漫著八卦和火藥味。

蘇小滿剛走到校門口，就被一個身影攔住了。是許婉清。

她臉色蒼白，眼下有著濃重的黑眼圈，似乎整夜都沒睡。

她死死地盯著蘇小滿，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視頻是你發(fā)的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蘇小滿看著她，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甚至還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帶著三分嘲弄和七分悲憫。

“我想干什么？許婉清，你這個問題問得真有意思。我想讓所有人看看，在你們親手打造的這個地獄里，到底有多少人被灼傷。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這些所謂的旁觀者，從來都不是無辜的受害者，而是沉默的加害者?！?/p>

“我沒有！”許婉清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聲音陡然提高，引得周圍幾個同學側目。

“我什么都沒做！我只是……我只是怕她們報復我！林瀟瀟她……”

“所以你的恐懼，就可以成為你心安理得地看著別人被欺負的理由？”蘇小滿打斷了她，向前邁了一步，氣場全開，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你怕被報復，難道別人就不怕疼嗎？你以為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你就干凈了？別傻了，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覺得是自己的責任。但你不一樣，你不是雪花，你是給雪崩遞鏟子的人?！?/p>

許婉清被她懟得啞口無言，嘴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蘇小滿從她身邊走過，那挺直的背影，像一桿絕不倒下的旗幟。

剛走進教學樓，顧昭就從樓梯口閃了出來，一把拉住蘇小滿的手腕，將她拽到一個僻靜的角落。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出事了？”蘇小滿挑了挑眉。

顧昭沒有說話，先是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才壓低聲音說：“剛接到阿飛的電話。他說，老K那邊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并且已經盯上我們了?！?/p>

老K。

蘇小滿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代號她聽顧昭提過，是林瀟瀟那個在道上混的“哥哥”，是個真正的麻煩人物。

校園霸凌再惡劣，終究還是學生之間的事，但一旦牽扯到校外的社會勢力，性質就完全變了。

“阿飛說，老K放話了，要讓我們‘感受一下社會的殘酷’。他讓我們動作要快，別給他們反應的時間?！鳖櫿训拿碱^擰成了一個“川”字，“這事不能再拖了，我們必須立刻、馬上把所有證據都交給學校，把事情徹底擺在臺面上。只有學校出面，我們才會安全。”

蘇小滿深吸一口氣，心中那一絲不安被更強烈的決心壓了下去。

都到這一步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已經聯(lián)系了王老師，他讓我們今天中午去教務處找他。”

午休時間，整個校園都沉浸在一種飯后特有的慵懶和嘈雜中，但教務處的氣氛卻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王老師，明華中學的金牌班主任，此刻正戴著他的老花鏡，一遍又一遍地拖動著視頻的進度條。

每看到一個欺凌的畫面，他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一分。

視頻播完后，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揉著發(fā)痛的眉心。

“小滿，顧昭，你們……你們這搞出了一個大新聞啊?！彼穆曇舫錆M了疲憊，“這個視頻，證據確鑿。但是，你們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會對我們學校的聲譽造成多大的影響？市重點的牌子，可能會因為這個蒙上污點?！?/p>

“王老師，”蘇小滿的語氣異常堅定，“我知道您擔心什么。但如果學校為了所謂的聲譽，選擇繼續(xù)沉默和壓制，那只會讓更多的人受傷。明華中學的聲譽，是靠保護每一個學生建立起來的，而不是靠掩蓋黑暗。”

顧昭也在一旁補充道：“老師，現(xiàn)在網上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這件事堵不住了。最好的辦法就是學校主動出擊，嚴懲肇事者，給所有受害的學生一個交代。這才是真正的維護學校聲譽?！?/p>

王老師看著眼前這兩個眼神清澈又執(zhí)拗的學生，沉默了許久。

他想起了自己從教的初心，想起了那些因為各種原因黯然離開校園的學生。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一個內線：“喂，是校長辦公室嗎？我有點緊急情況，需要立刻向孫校長匯報?！?/p>

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的上課鈴還沒響，校園廣播突然刺啦一聲，打破了課間的喧鬧。

一個略帶顫抖，但又無比清晰的女聲，通過廣播傳遍了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高二（三）班的許婉清?！?/p>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抬起頭，臉上寫滿了驚訝。

許婉清？

林瀟瀟的跟班之一？

她要干什么？

蘇小滿也停下了手中的筆，靠在教室后排的墻上，靜靜地聽著。

“今天，我站出來，不是為了洗白我自己，也不是為了博取任何人的同情?！痹S婉清的聲音帶著哭腔，但每一個字都咬得很用力，“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是林瀟瀟她們霸凌事件的旁觀者，甚至是……幫兇。我看到過她們把同學堵在角落，看到過她們搶別人的東西，也聽到過她們用最惡毒的語言去侮辱別人。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都沒說?！?/p>

“因為我害怕。我怕我說了，下一個被欺負的就會是我。我怕被孤立，怕成為她們口中那個‘不合群的怪胎’。這種恐懼，讓我變成了一個懦夫，一個連自己都鄙視的影子。”

“直到昨天，我看到了那個視頻。我看到那些和我一樣選擇沉默的同學，在評論區(qū)里說出自己的經歷。我才意識到，我的沉默，不是在保護自己，而是在縱容罪惡。我的每一次視而不見，都是遞給施暴者的一把刀?！?/p>

“所以，我在這里，向所有被我們傷害過的同學，鄭重地道歉。對不起。”

“我站出來，只是想告訴大家，我不想再做林瀟瀟的影子了。我不想再活在恐懼里了。真相，不應該被沉默掩蓋?！?/p>

廣播里傳來一聲長長的吸氣聲，然后是麥克風被放下的輕響。

整個校園，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后，不知是哪個班級，率先爆發(fā)出了掌聲。

緊接著，掌聲如同潮水般，從一間間教室里蔓延開來，匯成了一片響徹云霄的聲浪。

蘇小滿站在教室的后排，望著窗外，也緩緩地、無聲地鼓起了掌。

她知道，許婉清這一步，走得有多艱難。

然而，當放學的鐘聲敲響，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場風暴即將隨著學校的介入而塵埃落定時，一股新的暗流，卻在學校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悄然涌動。

高二教學樓的女廁所里，幾個女生圍在一起，為首的是林瀟瀟最忠實的擁護者，李靜。

她化著精致的妝容，但此刻眼神里卻充滿了怨毒。

“瀟瀟的手機已經被她爸媽收走了，現(xiàn)在在家被關禁閉呢。許婉清那個叛徒，竟然敢在廣播里捅我們一刀！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一個短發(fā)女生恨恨地說道。

“最可恨的是蘇小滿那個賤人！”李靜從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紅，狠狠地在鏡子上劃了一道，“以為發(fā)個視頻，找了老師，她就贏了？做夢！她讓瀟瀟不好過，我們就讓她在明華待不下去！”

她轉過身，看著身后的幾個“姐妹”，聲音陰冷得像是淬了毒：“就這么算了？我們‘姐妹會’什么時候吃過這種虧？”

“那能怎么辦？現(xiàn)在全校都盯著我們。”

“盯著我們？”李靜冷笑一聲，那笑容帶著一絲瘋狂，“那就更要搞個大事情了。咱們得想個辦法，把這個場子找回來！讓所有人都知道，得罪我們是什么下場。”

她的目光在幾個同伴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后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學校不是最看重臉面嗎？周一就要舉行升旗儀式了，全校師生都在。咱們，就在那天，給蘇小滿，也給全校師生，準備一個永生難忘的‘大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