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圖書館的書,一頁都不能少
蘇小滿的帆布鞋碾過舊館大理石地面時,發(fā)出細碎的吱呀聲。
她把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夾層里奶奶給的放大鏡硌著肋骨——鏡框內(nèi)側的微型攝像頭昨晚剛換過新電池,奶奶用老花鏡布包著塞給她時,說:"當年我查錯別字用它,現(xiàn)在小滿查真相也用它。"
古籍修復區(qū)的木門虛掩著,霉味混著檀木香涌出來。
她踮腳摸過門楣,指尖沾了層薄灰——和母親日記本里夾的老照片上,安寧心康中心門楣的紋路竟有七分相似。
"蘇同學?"管理員王伯從登記臺探出頭,老花鏡滑到鼻尖,"今天要查哪本?"
"《明華市地方志1980-1990》。"蘇小滿報出書名時,故意把尾音拖得軟乎乎的,像前世被林瀟瀟推搡著去買奶茶時的語氣。
王伯果然笑出滿臉褶子:"小丫頭又來做城市記憶影像計劃?
要幫忙搬梯子不?"
"不用不用!"她晃了晃帆布包,"我?guī)Я朔糯箸R,慢慢翻。"
等王伯轉(zhuǎn)身去接電話,她立刻貓腰鉆進最里側的書架。
通風井檢修口就在左后方,金屬柵欄蒙著蛛網(wǎng),卻掩不住從縫隙里漏出的細微嗡鳴——像極了大二在實驗室聽過的服務器散熱聲。
指尖拂過《地方志》書脊時,她的呼吸陡然一滯。
第三排第五本的書角微微翹起,抽出來翻到中間,第127頁和138頁竟黏在一起——不是蟲蛀,是有人用膠水粘住了頁碼。
再摸下一本,紙張明顯比其他書潮,指腹按上去還留著淡淡水痕。
"數(shù)據(jù)隱匿標記法。"她默念著母親圖譜里的筆記,喉頭發(fā)緊。
母親在日記里寫過,安寧心康的研究員會用濕度控制模擬古籍霉變,掩蓋服務器散熱產(chǎn)生的熱氣。
通風井的嗡鳴、粘頁的書、異常潮濕的紙張——所有線索在腦子里串成一條線。
她裝作整理書架,用放大鏡掃過每本書的書脊。
鏡框里的微型攝像頭無聲轉(zhuǎn)動,直到瞥見登記本上的"借閱記錄"頁——她用指甲在"蘇小滿"三個字右下角劃了道極淺的橫線,這是和互助會約定的暗號:目標區(qū)域確認。
傍晚閉館時,王伯鎖門的鐵鏈聲剛響,七道身影陸續(xù)從不同方向晃進館外的銀杏林。
穿文化局制服的顧昭把巡查記錄本拍在李然懷里:"盯著側門,有穿黑外套的別放進來。"李然甩了甩武術社的護腕,金屬扣在暮色里閃了閃:"放心,我這胳膊能扛三個。"
阿杰的清潔車"吱呀"碾過碎石路,他摘下鴨舌帽沖蘇小滿擠眼睛:"今晚垃圾車提前半小時來,備用電源箱在男廁第三隔間,我保證讓它歇菜。"
蘇小滿攥了攥頸間的銀鎖,鎖面的"平安"二字被體溫焐得發(fā)燙。
她望著舊館穹頂積雨的玻璃,突然想起前世此刻——她正蹲在教室后角給林瀟瀟抄數(shù)學作業(yè),而顧昭的籃球"咚"地砸在她腳邊,濺起一片泥點。
"再等等。"她對湊過來的顧昭說,"我要他們自己把證據(jù)遞到我手里。"
顧昭的喉結動了動,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雨打濕的劉海:"需要我沖進去時,發(fā)微信。"他的手機屏幕亮著,對話框停在"小滿"的聊天框,輸入法光標在"安全"兩個字后閃了閃,最終被他按滅。
第二天上午十點,穿灰色風衣的男人出現(xiàn)了。
他在通風區(qū)來回走了三趟,每次經(jīng)過《地方志》書架都要低頭看表。
蘇小滿數(shù)著他的腳步——第七次折返時,她抱著一摞《民國教育志》從轉(zhuǎn)角沖出來。
"?。?書砸在地上的聲響驚得王伯從茶水間跑出來,"小蘇你——"
"對、對不起!"她蹲下去撿書,余光瞥見風衣男的皮鞋停在腳邊。
放大鏡貼在《教育志》封面上,鏡頭對準他背包側面的條形碼——那是"心靈燈塔"官網(wǎng)會員專屬的防偽標識,她上周剛替互助會畫過識別圖。
"需要幫忙嗎?"風衣男的聲音像浸了水的棉花,蘇小滿抬頭時,正撞進他鏡片后的冷光。
她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指尖在書頁間快速翻找,終于在《教育志》第47頁摸到半枚指紋——和母親日記里夾的安寧心康研究員工作證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王伯的血壓計"滴滴"響起來,他扶著腰直嘆氣:"小蘇啊,下次小心點,這些書可都是寶貝......"
"王伯!"蘇小滿突然拔高聲音,"您看這本《地方志》!"她舉起剛才粘頁的那本,"頁碼都粘一起了,是不是有人故意......"
風衣男的腳步明顯頓了頓。
蘇小滿余光里,他的手指在背包拉鏈上捏出青白的印子,最終猛地轉(zhuǎn)身:"我還有事。"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門外,蘇小滿蹲下去假裝撿最后一本書,指腹在書縫里碰到個硬物——金屬U盤,涼得像塊冰。
"王伯!"她舉著U盤跑向登記臺,"剛才那位先生掉的!"
半小時后,市公安局的陳警官捏著證物袋皺眉:"小姑娘,你確定是他掉的?"
"我親眼看見他彎腰撿書,"蘇小滿把撞書時錄的視頻調(diào)出來,"您看,他背包拉鏈開著,U盤就是這時候滑出來的。"視頻里,灰色風衣的衣角掃過書堆,金屬反光從拉鏈口閃了閃。
陳警官盯著屏幕點頭:"行,按程序你移交證物,我們做技術鑒定。"
U盤插進電腦的瞬間,蘇小滿的指甲掐進掌心。
第一份文件是"全國中學心理教師協(xié)作名單",37個名字后面跟著S01到S37的編號,"情感錨點改造進度"欄里,有的寫著"90%完成",有的畫著刺眼的紅叉。
最后一份文件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回聲協(xié)議反制方案"幾個字像把刀,下面一行小字:"蘇某祖母,退休教師,情感依賴度85%,建議通過......"
"陳警官。"她的聲音穩(wěn)得像是提前練過八百遍,"麻煩您把這份文件也做鑒定。"手機屏幕亮起,她已經(jīng)截好圖,"我需要同步備份,防止證據(jù)損毀。"
陳警官看了眼文件內(nèi)容,臉色瞬間沉下來:"你先出去,這里交給我們。"
當晚七點,蘇小滿的直播準時開始。
她坐在書桌前,背后是奶奶繡的"家和萬事興"十字繡。
鏡頭掃過攤開的證物袋,她的聲音比平時慢了半拍:"今天要給大家看的,是一份'改造名單'。"
彈幕瞬間刷爆:"小滿小心!""報警了嗎?"
"已經(jīng)報警了。"她舉起U盤的復印件,"但我更想讓大家知道,二十年前有人把我們的友情、親情、甚至眼淚,都寫成了實驗數(shù)據(jù)。"屏幕切換到"回聲協(xié)議反制方案"的截圖,"他們研究怎么用我們最親的人瓦解我們,可今天——"
她拿起奶奶遞來的紅木印章,印面是母親名字的篆體。"我要帶著這些證據(jù),明天上午十點走進市教育局。"她把印章蓋在"蘇某祖母"那行字上,朱紅的印泥像團火,"不是請求,是交付。
我們要把他們的實驗報告,變成法律條文。"
彈幕突然安靜了兩秒,接著被"等你"、"我們陪你"刷屏。
奶奶悄悄退到鏡頭外,卻沒關上門,蘇小滿瞥見老人扶著門框的手,指節(jié)泛著青白——和母親日記本里夾的老照片上,那個隔著鐵窗握手的女人,手背上的血管走向一模一樣。
直播結束時,窗外的雨還在下。
蘇小滿把U盤復印件一張張攤開,臺燈在紙頁上投下暖黃的光。
奶奶端著姜茶進來時,她正對著"情感錨點改造進度"欄發(fā)呆——林瀟瀟名字后面的進度是"95%完成",而自己的那一欄,寫著"實驗終止"。
"先喝姜茶。"奶奶把杯子塞進她手里,"明天要早起。"
蘇小滿捧著杯子,看熱氣模糊了林瀟瀟的名字。
她伸手抹了把屏幕,水珠在"實驗終止"四個字上暈開,像滴遲到了二十年的眼淚。
深夜十一點,她把所有文件按時間順序排好,最后一張是"回聲協(xié)議反制方案"。
筆在"蘇某祖母"上停頓片刻,最終在空白處寫下:"奶奶,這次換我保護你。"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像誰在輕輕叩門。
蘇小滿關掉臺燈,黑暗里,銀鎖的"平安"二字閃著微光——那是奶奶用半吊子手藝打的,當時她說:"我孫女啊,要平平安安長大,比什么都強。"
此刻,她摸著鎖面,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和通風井里服務器的嗡鳴,終于不再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