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來得毫無征兆。前一秒還是晴空朗朗，后一秒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織成一片朦朧的水幕。涵涵正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看漫畫，被這突如其來的雨聲驚得抬起頭。
“呀！下雨了！”她丟下漫畫，趿拉著拖鞋跑到陽臺邊，看著樓下匆忙奔逃躲雨的行人，又回頭看看剛下班進門、發(fā)梢還帶著濕氣的洋洋，“還好你回來得及時！”
洋洋放下公文包，脫掉微濕的外套，看著涵涵被窗外水光映亮的側(cè)臉，笑了笑：“嗯，差一點就成落湯雞了?！?/p>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早早地暗沉下來。屋內(nèi)開了暖黃的落地燈，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在墻壁上交疊。窗外的雨聲是天然的背景音，世界仿佛被隔絕在這個小小的、溫暖的巢穴之外，只剩下彼此。
“好無聊啊…”涵涵縮回沙發(fā)，像只慵懶的貓，把下巴擱在抱枕上，“洋洋，我們做點什么吧？”
洋洋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茶幾上那本嶄新的情侶日記旁。他心中一動，起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已經(jīng)有些磨損的精裝書——馬爾克斯的《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是他大學(xué)時最愛的書之一，扉頁上還有他當年稚嫩的簽名。
“要不要…一起讀點東西？”他晃了晃手中的書，有些不確定地問。他知道涵涵更喜歡輕松活潑的漫畫和綜藝。
出乎意料，涵涵眼睛一亮，立刻來了精神：“好啊好啊！我還沒看過這個呢！聽說很經(jīng)典？”她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坐這里！我給你當人肉靠墊！”
洋洋失笑，拿著書在她身邊坐下。涵涵立刻像只找到熱源的小動物，毫不客氣地蹭過來，調(diào)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后背倚著他的胸膛，頭枕在他的臂彎里。她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居家服清晰地傳遞過來，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暖意。洋洋調(diào)整了一下手臂，讓她枕得更舒服些，然后翻開了書頁。
低沉而平緩的男聲在溫暖的室內(nèi)響起，混合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洋洋讀得很慢，帶著一種沉浸其中的專注。他讀著弗洛倫蒂諾·阿里薩漫長而隱秘的愛戀，讀著費爾明娜·達薩的驕傲與選擇。涵涵起初還好奇地聽著，時不時插嘴問個問題，但漸漸地，那平穩(wěn)的聲調(diào)、規(guī)律的雨聲，以及身后令人安心的體溫和心跳，像一張溫柔的網(wǎng)，將她籠罩。她的眼皮開始打架，呼吸也變得綿長均勻。她睡著了。
洋洋察覺到了臂彎里重量的變化和那細微的、小貓般的呼吸聲。他低頭，看見涵涵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嘴唇微微嘟著，睡顏恬靜得像個孩子。他停下朗讀，小心翼翼地合上書，怕驚擾了她的好夢。他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維持著被依靠的姿勢，感受著她身體的重量和溫軟，聽著窗外不息的雨聲，心中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滿足感填滿。這一刻的寧靜與依偎，比任何文字都更能詮釋“擁有”的意義。
***
然而，這份寧靜在第二天被打破了。
洋洋醒來時，感到一陣強烈的頭暈?zāi)垦?，喉嚨像被砂紙磨過般干澀疼痛，身體也沉重得仿佛灌了鉛。他試著坐起身，卻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胸腔震動得生疼。
“洋洋？”涵涵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聲音還帶著鼻音。當她看清洋洋燒得通紅的臉頰和緊蹙的眉頭時，瞬間清醒了。“天哪！你發(fā)燒了！”她驚呼一聲，立刻翻身下床，赤著腳跑去拿額溫槍。
“滴——” 38.9℃的紅色數(shù)字亮起。
“這么高！”涵涵慌了神，平時風風火火的她此刻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肯定是昨天淋雨了！都怪我，非要你去陽臺看雨…”她懊惱地咬著嘴唇，像只熱鍋上的螞蟻，“藥…藥箱在哪？退燒藥…還有溫水！”
接下來的時間，小小的出租屋變成了涵涵的“戰(zhàn)場”。她翻箱倒柜找出退燒藥，笨拙卻認真地閱讀說明書，兌好溫水，扶著昏沉的洋洋坐起來。洋洋燒得渾身乏力，意識也有些模糊，只覺得涵涵的聲音忽遠忽近，動作帶著小心翼翼的急切。
“來，張嘴，吃藥。”涵涵把藥片遞到他嘴邊，另一只手端著水杯，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和心疼。
洋洋順從地吞下藥片，溫水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涵涵又擰了冷毛巾敷在他滾燙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一瞬。他費力地睜開眼，看見涵涵正跪坐在床邊，眉頭緊鎖，小臉因為緊張和忙碌而微微泛紅，額角甚至沁出了細小的汗珠。她專注地調(diào)整著毛巾的位置，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涵涵…”洋洋聲音沙啞地開口。
“別說話，躺著！”涵涵立刻打斷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要喝水嗎？餓不餓？我去熬點粥？”
看著眼前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甚至有點“小霸王”氣質(zhì)的女孩，此刻卻像個經(jīng)驗不足卻又無比認真投入的小護士，笨拙而全心全意地照顧著他，洋洋的心像是被泡在溫水里，又軟又脹，喉嚨里堵著說不出的感動。他輕輕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任由那份被照顧的暖意包裹著病痛的身體。
藥效上來后，洋洋昏昏沉沉地睡去。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額頭上的毛巾被溫柔地更換，感覺到一只微涼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探進被子，覆在他汗?jié)竦念~頭上試探溫度，又輕輕替他掖好被角。他甚至恍惚聽到涵涵坐在床邊，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他說：“快點好起來呀，笨蛋洋洋…你生病了，我一點都不習慣…”
***
再次醒來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燒退了不少，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頭腦清醒了很多。他動了動，發(fā)現(xiàn)涵涵沒有守在床邊?？蛷d里傳來細碎的聲響。
他掙扎著坐起身，披上外套走出臥室。只見涵涵蜷縮在沙發(fā)一角，懷里抱著那本情侶日記本，正看得入神。暖黃的燈光籠罩著她，側(cè)臉顯得格外柔和。洋洋走近，看清她翻看的正是第一章，她記錄廚房“銷魂飯”事故的那一頁。
涵涵察覺到他，抬起頭，眼睛還有些紅紅的，但臉上卻綻開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你醒啦！感覺怎么樣？餓不餓？粥在鍋里溫著！”她放下日記本，就要起身。
洋洋卻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溫熱?！昂枚嗔?，辛苦你了，涵涵。”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眼神溫柔而專注，“看到你照顧我的樣子…”
涵涵臉一紅，抽出手，故意板起小臉，掩飾那點羞澀：“哼！知道就好！下次再敢淋雨生病，看我怎么收拾你！”她頓了頓，拿起那本日記，指著洋洋在她那篇“銷魂飯”日記下面補充的一段文字——那晚他寫下的，關(guān)于她鼻尖沾著黑灰、在警報聲中與他相視大笑時，他心頭的柔軟悸動。
“原來…那天晚上，你心里是這么想的啊？”涵涵的聲音低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意和感動，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幾行字。
洋洋看著她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的眉眼，生病時的脆弱感還未完全褪去，但心中卻被一種更堅實的暖流充滿。他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微燙的胸口，隔著睡衣，感受著那里清晰而有力的跳動。
“嗯，”他低聲說，目光深深地看著她，“就像現(xiàn)在，我的心跳，每一次加速，每一次安穩(wěn)，都和你有關(guān)。涵涵，謝謝你，不僅僅是因為粥和藥?！?謝謝你在我最需要依靠時，給予的慌亂卻無比珍貴的溫柔；謝謝你讓我知道，即使狼狽不堪，也能被一個人如此珍視地記錄在“我們”的時光里。
涵涵的臉更紅了，像熟透的蘋果。她輕輕靠回洋洋的肩膀，沒有抽回手，任由掌心下那滾燙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擊著她的指尖，也敲進了她的心底。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夜色溫柔，屋內(nèi)只有兩人依偎的剪影和那本攤開的日記，靜靜地訴說著屬于他們的、剛剛開始的、帶著體溫與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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