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老夫人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凝固了。

暖閣內(nèi)燭火搖曳，光影在雕花木門上投下跳躍的斑駁。門扉無聲洞開，門外廊下清冷的晨光與暖閣內(nèi)昏黃的燭光驟然交匯，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帶，直直劈在暖閣中央。

老夫人就站在那光帶里，一手扶著門框，一手被桂嬤嬤攙著。她身上還披著件深紫色的斗篷，鬢發(fā)微亂，顯然是聽聞消息后匆忙起身趕來的。那張素日里雍容慈和的臉龐，此刻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種難以置信的、駭然的慘白。她渾濁卻銳利的雙眼，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死死釘在拔步床前——釘在正俯身拿著濕布巾、幾乎半趴在沈硯身上的我身上！

空氣死寂得如同冰封的湖面。連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都消失了。

我像是被那道目光釘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手中的濕布巾“啪嗒”一聲掉落在沈硯胸前的錦被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我保持著那個俯身的姿勢，僵硬得如同石雕，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

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死寂的腦海里。百口莫辯！千刀萬剮！萬劫不復(fù)！所有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后果，都在這死寂的瞬間涌現(xiàn)出來。

**“你……你們……？！”**

老夫人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那聲音尖銳、顫抖，帶著一種被徹底顛覆認(rèn)知的驚怒，像一把生銹的鋸子，狠狠拉扯著暖閣里凝固的空氣。她扶著門框的手劇烈地顫抖著，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全靠桂嬤嬤死死攙扶住。

桂嬤嬤也驚呆了，嘴巴張著，眼神里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目光在我、床上昏睡的沈硯，以及地上散落的帶血的繃帶、空酒碗、濃烈的酒氣之間來回掃視，最后定格在我凌亂的寢衣和沈硯敞開的領(lǐng)口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骯臟的、不可饒恕的穢物。

老夫人的驚怒之聲如同驚雷，終于將床榻上被劇痛和烈酒雙重折磨得昏沉不醒的沈硯也徹底驚醒。

他濃密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猛地睜開眼！那雙被血絲和宿醉熬得通紅的眸子，初時還是一片混沌的迷茫，仿佛沉溺在深不見底的夢魘之中。然而，當(dāng)他的視線對上門口那兩道驚駭欲絕、如同看待洪水猛獸般的目光時，混沌瞬間被撕裂！

宿醉帶來的鈍痛和肩胛骨裂的劇痛同時猛烈地沖擊著他的神經(jīng)，但這所有痛楚，都在看清門口祖母那慘白如紙、搖搖欲墜的身影和她眼中那滔天的驚怒與……失望時，被一股更深的、足以凍結(jié)骨髓的寒意所取代。

**“祖母？！”** 沈硯嘶啞地低吼出聲，聲音破碎不堪，帶著剛醒來的沙啞和難以言喻的驚駭。他試圖撐起身體，左肩胛處傳來的劇痛讓他眼前一黑，悶哼一聲，重重跌回枕上，額上瞬間滲出大顆的冷汗。

這一動，更是徹底暴露了他此刻的狼狽——敞開的領(lǐng)口下鎖骨分明，散亂的烏發(fā)貼在汗?jié)竦念~角，酡紅未退的臉上寫滿了宿醉的疲憊和驚怒交加的痛苦，還有那被包扎固定后依舊觸目驚心的左肩。

而站在他床邊，穿著單薄寢衣、臉色慘白、渾身僵硬的我，在這副畫面里，無疑成了最刺眼、最不可饒恕的存在。清晨，孤男寡女，兄長重傷臥床，表妹衣衫不整地俯身床前……空氣中濃烈未散的酒氣和藥味，地上散落的染血繃帶和空酒碗，這一切都構(gòu)成了一個指向唯一結(jié)果的、毀滅性的證據(jù)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