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腳步

1，深夜交談

深秋的風，摧走了暑熱，摧熟了果實，也吹去了落葉。月色鋪天蓋地，散發(fā)著空靈與安逸。東子摟抱平兒依偎在床頭，溫馨的夜酸，讓人的掉牙。

“好日子走到頭了，也或者是好日子就要開始了。和你說兩個事，一個是我的80廷出去了，油箱底部有個沙眼，老是往外滲油，你屁股還沒坐熱，不怪罪我吧？第二個呢，我這都一個禮拜了，思前想后打算離開菜市場了，過幾天就和橙子一起走一趟天津，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闖一闖，鐵飯碗老娘這回自己砸了，怎么樣？”

東子早就知道，只要是平兒有好臉色了，那一定就是有求于你了。這不，又出幺蛾子了，她一慣地天馬行空，我行我素，從來都不去替別人著想。現(xiàn)在孩子還小，她就敢出去闖闖，唉，沒轍呀！

“隨你，咱們家的事情多天不是你說了算，我什么時候拿過主意過？”

“哎呀，我就說呀，老公你真好！”

“你也甭諂媚，我對你的主張，是從來都沒有反對過，但也不能說，我每次就完全支持你，有些時候你的考慮一下媽她那邊，她就一個人，雖然她把全身心都撲在了你和大帥身上了，但你也應(yīng)該替她老人家去想想吧，她能得到什么，除了受累還是受累，都多大歲數(shù)了，就是老黃牛也得喂喂草吧？多關(guān)心一些行嗎？”

”那不是有你在那嗎？嘻嘻！”平兒仰頭笑瞇瞇地看著東子一會，挪動了一下胳膊，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想的都是什么，東子聞著她頭發(fā)上散發(fā)的蜂花洗發(fā)液的香味，回想起過這些年的經(jīng)歷。

“從菜市場翻建，你出來先是賣大油，我就反對你們?nèi)齻€人擠在一個駕駛室里黏糊，看見一次就感到別扭，到后來你去干熟食，白吃白占人家的我就擔驚受怕，再后來麻經(jīng)理調(diào)你離開，你拔腳去了冷飲，結(jié)果是一塌糊涂，采購花炮，你吃了那么多的回扣，到現(xiàn)在大帥的寶貝箱子里還都是當年那些花花綠綠的玩意。你去鞋店，又干凈又輕松，說不干了，就不干了。這次去百貨，你非得去箱包組，結(jié)果如何？今天又要出去，我不能說這不好，但你這，什么都干不長的毛病，就一定好嗎？對嗎？還沒什么目標就敢先出來？擱我是不敢，我們那的好幾個出來的，最后都后悔了，張辛的建軍去了鍛壓廠，還不是去了澆筑車間，雖然不是露天作業(yè)了，但翻砂工就好了嗎？黃建國跑到了百貨大樓，賣襪子那倒是干凈了，輕省了，可錢那，獎金呢？還有去探礦去掛車廠的，都面臨著改制，面臨著買斷，傻了吧。我沒出去，還是干我的養(yǎng)路工，可我每個月就加24糧食定量，54斤誰不眼紅。我每天在家看電話，也沒去刨石渣呀！你過去幾年，溜須拍馬劉主任多少年，結(jié)果怎樣？就咱們現(xiàn)在住的這個破房子，天天滿院子，滿屋子的蒼蠅，就快把我憋死了。下班騎車回來一過大橋，這黑蟲子滿頭滿臉，滿身都是，簡直是人間地獄。沒有煤氣沒有暖氣，公共衛(wèi)生間還從北頭走到南頭，到處都是大野地的臭氣，真的夠了，一下班進屋就先得上床打蒼蠅，這天花板上趴著，看著就膈應(yīng)！趕緊想轍吧，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平兒聽著東子的抱怨，眉頭緊鎖，半晌才回答道：

“這個我會去想辦法，咱們這四口人住兩個門，還是有優(yōu)勢的，換房應(yīng)該沒問題，到時候你來挑去哪好吧？” 平兒緩了緩看著東子一會，張了張口，起身和拿了根煙點上，吸了一口。

“你今年怎么又獻血了？就是輪也得是輪到別人了吧，你干嘛就那么積極？身子不要了？到時候哎呦哎呦這疼那疼的可別怨我沒提醒你?！?/p>

東子本想解釋這次獻血得到的好處來著，但隨后一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我們單位的事情你不懂，有很多的時候，我都得給領(lǐng)導(dǎo)分憂，為職工解難，我這個差事，橫人做不來，慫人又不愿意做。一般人還都不屑一顧，也就是像我這一類的

鼻涕唾沫一起吃的主，才會干得出來?！?/p>

2，鋌而走險

這一夜深談沒多久，東子一下班，就得到了消息，搬家。平兒帶著東子直奔第一處看房點。趙登禹大街大河沿78號。

這距離商業(yè)大院直線距離不到一公里，就是中間隔著一條河，北運河濱河路靠里的一個胡同里，是處獨門獨院，兩間上房，沒有隔斷，等于是一間。有一個院子，和房子間量差不多，略微寬一些。雖然院子很小，但鐵門嚴實。院子靠西蓋著一間廂房，去的時候，正遇上了房主搬家，一打照面，“徐胖子，是你呀”

”啊，東子，你換這來啦？”

和東子一起上班，一起分到工務(wù)段的知青，不過這都好幾年沒見面了，看著亂七八糟的，也沒個下腳的地方，但東子對第二處的房子到底是什么樣都沒看，就認定了這個趙登禹大街了。濱河路和趙登禹大街之間的一個東西向小胡同有四五十米長，距離趙登禹大街這邊二十多米往北進去有兩戶人家，第一戶就是東子認準的地方了。從胡同出來就是趙登禹大街，街北就是上營居委會，街南是有公共廁所。這條大街有八九百米，北頭就是新華大街，南頭接壤是上營。街上有超市早點攤，菜市場也不遠，東關(guān)也有大的市場人民商場，距離平兒的單位又近了一公里，也就一公里多了。也不知道在東子的心里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反正是鬼使神差地他就認定了這個地方了，第二個地方也就忘了。他就稀里糊涂地認定這趙登禹大街了，把大河沿給忽略了。

多年以后，東子都在后悔，怎么就挑了這么一個倒霉的破地方。而且一住就住了十多年，幾乎所有的倒霉事都和這個大河沿勾連著。

搬家沒多長時間，平兒就從天津回來了，是和張誠兩個人一起回來的，一起回來的還有一輛白色的面包車，天津大發(fā)被平兒開了回來兩個人把剩下的一百多一人買了一個一百多塊錢的打火機，多大的膽子。

說是兩個人搭伙干出租的，用這輛新車。

東子真想不到結(jié)果會是這樣，和一個男的開一輛車搞出租，這先不說靠不靠譜，就說這利潤分配怎么分攤，有利益的同時也同樣伴隨著風險，這個風險到底怎么化解，怎么不考慮明白了就這一拍腦門就干起來了呢？

還有，哪來的那么多錢那？

于是兩家開始商量，合計到底該怎么制定章程，橙子還不會開車，得先學(xué)車本。平兒得先去辦理車子上牌，加油，要是車子上路了，那問題可就來了，債務(wù)，分工，責任，安全，措施和預(yù)案，都得趕緊起草。

萬一發(fā)生事故，死傷怎么處理，分班出車時，發(fā)生事故怎么處理，一個人傷殘，死亡，另一個人怎么治療，安葬，撫恤。這一切都得寫清楚，明明白白。必須得有個公司，有個章程，有個法人……東子是什么也不知道，這平兒一點風也沒透，這可怎么辦。

張誠27歲，妻子李娟是復(fù)興莊小學(xué)的美術(shù)老師，剛開始懷孕，兩個人還沒有住處，暫時就擠在學(xué)校的一間集體宿舍里。東子和娟子一起忙活到了夜里十二點，最后總算是把公司章程的大綱，捋出個大概出來。等第二天再慢慢地細化，這之前還要咨詢和公正，都是頭一遭，則一點一點地摸索。開公司，那么容易呀！

3，投機冒險

改革開放的大潮洶涌澎湃，上海深圳兩大股票交易市場同時恢復(fù)開張營業(yè)。就在開戶取消五萬保證金之后，東子利用獻血得到手里的一千塊來錢，開了兩個市場的戶頭，買了第一支商業(yè)類的股票，盤子不大，屬于朝陽行業(yè)，算是科技股吧，60076萬家樂，是做抽油煙機的。就是幾千萬的盤子，盤子適當，勢頭正猛，K線走勢，公司業(yè)績，年報顯示，趨勢明顯，健步走高。

這也是通縣開張的第一家交易場所， 恰巧股票交易所距離東子上班的工區(qū)不遠，東子在上午九點半和下午三點前的交易時間內(nèi)。隨時都能抽出時間來，盯一下大盤，手里的僅有一手隨時也都可以拋售，只是價高的買不起，銀行股又沒勢頭，幾分錢幾分錢的走勢實在太慢，又加上東子資金太少，幾次三番買進賣出，就一兩手的交易，今天買明天拋的，也就是混個臉熟，用股票掙錢，沒有一定的本錢就像玩的！一來二去的東子就魔杖了，把黑手就伸向了最后送進了醫(yī)院里的劉謙，還有假門假事地打欠條，自欺欺人的手法，這就是等于看守自盜嘛，蒙誰那！

當年東子在插隊時就曾偷偷地把房東的點心匣子給打開了，本來他開始也并沒偷竊的念頭，只是感覺農(nóng)村的生活煎熬了。下鄉(xiāng)的第一年，和三天才一頓細糧。就是在三天里只有一天都的中午飯是饅頭。那個時候饞的東子熬不住了，就花五分錢到小賣部里買一袋糖豆來解饞。

偷偷打開的點心匣子本來是掛在頭頂?shù)蔫F絲上的，天天看著，終于有一天受不了了，開始也就是心里想著一次吃一塊槽子糕解饞，等有錢了再偷偷地給補上。

想的倒是不錯，還沒等有自己錢那，房東家的隨份子的日子就已經(jīng)到了，東子趕緊借錢，給人補新的，那不就暴露了嗎？這眼顯大了。

這次他又是故伎重演，能逃得了上次的可恥下場嗎？

“都在炒股那，就連掃大街的也都跑進大廳盯大盤那！”

東子在大發(fā)感慨，因為大盤一路走高。電視新聞上，報紙報刊雜志上，各種宣傳媒體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在炒股。交易所里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人頭攢動。大廳里熱鬧非凡，大顯示屏上紅紅的一片，大廳里一片歡騰。

“掛單，掛單，我要掛單！”

“漲停，漲停，又漲停啦！”

東子回到了工區(qū)時，也不顧別人怎么想啦，進門就沖大家伙喊了起來，大家都認為他瘋了，他只要逢人就說股，聊天就是股，張嘴還是股。這股就成了他嘴上瘡，天天都掛在嘴邊上。一個勁地給人講，一遍一遍地重復(fù)：

“就是一個身份證齊活，零手續(xù)費開戶，幾百塊錢就可以炒作了，一手也就一百份，一份便宜的就幾塊錢，買一手也就幾百塊錢，拿在手里等著漲吧，不漲你就攥著，什么時候漲了你再出手不就行了！”

“ 可以盯盤，也可以不用，因為你只要不是玩短線就不用非得去盯著，你甚至還可以長期持有啊，可以等分紅配股也行啊！”

”東子，聽說買的時候還要手續(xù)費那，怎么算那？”

“你買時一手也就十幾塊錢，你賣的時候再拿十幾塊錢，你要是多買那就會多花錢了，買的多手續(xù)費也就多了，你要是有幾千塊，還在乎幾十幾百的是吧？”

“我聽說有垃圾股，有績優(yōu)股，大盤股，小盤股，怎么分辨呀？”

“還有Pt的股票？”

“還有新股發(fā)售！”

“你的吧了半天，不知道有原始股那吧，買不到原始股，賺個屁呀！”

“東子甭聽他的，你干脆開一個授課班得了，給大伙全面講講，這東一廊子西一棒子的，誰也記不住啊！”

“那老宋，你給我開一個戶吧，給你身份證，就給我買四川長虹吧！”

“唉，班頭，你會玩嗎？就敢粘手？”

“我昨天扎金花詐的兩千夠玩的了！老宋，明天有錢了再買長安汽車，看著肯定行！”

東子也知道，大伙好多人不炒股也照樣玩牌搓麻將，但畢竟炒股是正途，也是國家提倡的，是支援國家建設(shè)的，國家開放市場就是搜集閑散資金，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同時相對于個人來講，也算是增收的一種渠道??！

這就是世紀之初的中國股市，突破2000點大關(guān)，帶來的全民炒股的效應(yīng)。

夜幕低垂，一勾彎月笑靨如花，正盯著一家院的窗戶。東子回到家以后，喝了點酒，看到平兒一進門，就聽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拔野汛蟀l(fā)懟給橙子了！”

“這不是玩那嗎？你可真有錢那，那是一輛新車呀，還有那么貴的打火機，美國的CB，你可太能揮霍了，天下少有，舉世無雙??！”

平兒好像就知道東子會這樣，所以就等著東子這一手那，只見她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等他發(fā)泄完了再加以解釋。

“這次辭職去天津買車，是我欠考慮，但已經(jīng)買了呀，又能怎么辦，也只能是懟出去呀。你也說了，這兩個男女在一起撕混，日久生情在所難免，也會因為出現(xiàn)傷亡后患無窮，又得辦公正，又得辦公司，那咱們就退出吧，這也是明智的選擇呀，也只有這樣了，知錯就改呀我們，東哥，哥哥，你不興我也犯個錯吧？”

東子一聽這話，愣了愣眼，炒蔥憋了?；仡^又一想，也只能由她去吧，人家都不把你當回事，那你咸吃蘿卜淡操心的干嘛呀！

“我是著急，再說你都出來了，這車沒了，你干什么去呀，回西單分店嗎？”

“那當然不能回去了，我這和你商量那，你看我開車沒戲了，等著將來，還不是遙遙無期呀，這房子你也不滿意，我就打算豁出去了，咱就來個破釜沉舟，我打算開大車去，可能還得增駕，要不就是再找一下劉姐，她出來去的煤炭公司，操辦開了一家餐館，開始要我去我不是沒去嗎？她說她一個人也很難崴故，埋怨我沒伸把手，現(xiàn)在要是找人家去，恐怕也得吃癟，可咱們就這麼一個好姐們，不找她我還不知道能再去找誰！要不我去出租公司去？”

“開大車女的不合適，你那吃的消啊！那還不如去餐館好那！”

“你不是看不上劉姐的派頭嗎？其實你管人家那，拉攏關(guān)系就得下本，你也甭看不上，有本事的人多了，人家就是不用，你也沒招，不是說了嗎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我明再去看看劉姐去，你甭管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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