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慘白的無面孔,在暴雨中裂開無聲的嘶吼。三道白色閃電,撕裂雨幕,直撲破窯!
死亡,冰冷刺骨!
林硯背靠濕墻,渾身脫力,連手指都抬不起。心口的烙印灼燙如烙鐵,卻再也榨不出一絲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慘白的鬼爪,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完了……
就在白影指尖即將觸到他破爛囚衣的剎那!
轟隆——?。。?/p>
一道真正的、水桶粗的紫紅色閃電,如同暴怒的天神之鞭,撕裂了鉛灰色的厚重云層!慘白的光芒瞬間吞噬天地,將昏暗的破窯照得亮如白晝!緊隨其后,是幾乎要震碎耳膜的恐怖炸雷!轟——?。?!
雷聲未歇,異變驟生!
那三道氣勢洶洶撲來的慘白影傀儡,如同被無形的巨錘迎面轟中!虛幻的身體猛地一僵!緊接著,在刺目的電光中,發(fā)出無聲的凄厲尖嘯!它們由純粹怨念和殺意構(gòu)成的身體,竟開始劇烈波動、扭曲,仿佛隨時要潰散!動作硬生生頓在半空!
天威!煌煌雷霆,至陽至剛!正是這等陰邪鬼祟的克星!
一線生機!
林硯心臟幾乎跳出嗓子眼!求生的本能壓榨出身體最后一絲力氣!他根本不去看那三道僵住的影傀儡,猛地側(cè)身,朝著破窯最深處、被閃電照亮的一個坍塌形成的狹窄縫隙——狠狠撞了進去!
嘩啦!
腐朽的磚石被他撞得簌簌落下,砸在頭上、肩上。他不管不顧,手腳并用,如同受傷的野獸,拼命往里鉆!身后,影傀儡被雷霆震懾的遲滯只持續(xù)了一瞬!
刺耳的、非人的尖嘯再次響起!帶著被戲耍的狂怒!三道白影化作流光,緊隨其后,狠狠撞向那個狹窄的縫隙!
轟!咔嚓!
本就搖搖欲墜的破窯后墻,在影傀儡狂暴的沖擊下,猛地向內(nèi)塌陷了一大片!磚石泥塊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瞬間將那個狹窄的逃生縫隙徹底掩埋、堵死!
煙塵混合著水汽彌漫。影傀儡被阻隔在外,瘋狂地沖擊著坍塌的廢墟,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和怨毒的尖嘯。但廢墟厚重,一時難以突破。
破窯深處,一個更小的、被塌方隔出的狹小空間里。
林硯蜷縮在角落,被震落的碎磚爛瓦半埋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塵土。外面影傀儡的撞擊聲如同催命的鼓點。他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陣陣發(fā)黑。心口烙印的灼痛和身體的劇痛交織,意識在模糊的邊緣掙扎。
不行……不能昏過去……
他顫抖著,再次摸向懷里。染血的婚書緊貼著心口,那暗金紋路似乎……更燙了?一絲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竟從那紋路中滲出,緩緩流入他幾乎枯竭的四肢百??!雖然微弱,卻像甘泉,勉強吊住了他即將熄滅的意識之火。
龍氣?那黑影驚駭?shù)乃缓霸俅位仨?。這到底是什么?
轟!轟!
外面的撞擊更加狂暴!堵住缺口的廢墟在劇烈震動!碎石簌簌落下!
撐不了多久了!
林硯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狠厲。他掙扎著,在身下的爛泥碎磚里摸索。指尖觸到一塊邊緣鋒利的碎陶片!他死死攥住,冰冷的陶片硌進掌心,帶來一絲清醒。
就算死……也要撕下它們一塊肉!
他死死盯著那震動越來越劇烈的廢墟缺口,身體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只等那慘白鬼影破壁而入的剎那!
---
暴雨如注。骯臟狹窄的泥巷被沖刷成渾濁的溪流。
巷口。兩匹通體漆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駿馬,如同從地獄中踏出,穩(wěn)穩(wěn)立在沒過馬蹄的泥水里。馬上的騎士,同樣一身漆黑如墨的鱗甲,連面孔都被猙獰的惡鬼面甲覆蓋,只露出兩雙毫無人類情感、如同冰封深淵的眸子。馬鞍旁,掛著狹長的斬馬刀,刀柄纏著浸透血污的麻繩。
黑冰臺,鐵騎!真正的殺戮機器!絕非“無面”那種詭異邪祟可比!
他們?nèi)缤瑑勺鸨涞蔫F像,沉默地注視著前方那條被雨水淹沒、通往破窯更深處的死胡同。暴雨砸在冰冷的甲胄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噼啪聲。他們在等。等里面的“無面”將獵物逼出,或者……將獵物的尸體拖出來。
馬蹄聲!急促、沉重、由遠及近!踏破雨幕的喧囂!
巷子另一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拉著一輛同樣破舊、吱呀作響的板車,搖搖晃晃地沖了進來。趕車的是個老者。蓑衣破舊,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下頜布滿刀刻般的皺紋和花白的胡茬。板車上,胡亂堆著些空了的酒壇和破爛草席。
老馬顯然被這暴雨和泥濘嚇住了,有些驚慌,悶頭直沖,竟朝著巷口那兩尊鐵塔般的黑騎撞去!
“滾開!”左側(cè)黑騎面甲下傳出一聲低沉的呵斥,冰冷得不帶一絲波瀾。他甚至沒有拔刀,只是猛地一勒韁繩!
唏律律!
胯下神駿的黑馬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鐵蹄帶著千鈞之力,裹挾著泥水,朝著那匹瘦弱的老馬頭顱,狠狠踏下!這一蹄落實,老馬頭顱必定粉碎,連同車上的老者也難逃池魚之殃!
趕車的老者似乎嚇傻了,僵在車轅上,一動不動。
眼看鐵蹄就要踏碎一切!
老者握著韁繩的那只布滿老繭、骨節(jié)粗大的手,極其隨意地、仿佛只是驅(qū)趕蒼蠅般,輕輕一抖!
啪!
一聲輕響,細微得幾乎被雨聲淹沒。
那根趕車用的、枯黃細韌的竹鞭梢,如同活物般彈起,快如電光,不偏不倚,極其精準地抽在了黑馬那只高高揚起、即將踏落的——前蹄腕關(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
位置刁鉆!力道……詭異!
那匹神駿的黑馬,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了最脆弱的筋腱!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顫!發(fā)出一聲痛苦凄厲的嘶鳴!人立而起的前蹄瞬間失去所有力量,帶著它沉重的身體,轟然向一側(cè)歪倒!
馬上的黑騎猝不及防!他反應極快,低吼一聲,腰腹用力,試圖穩(wěn)住身形。但坐騎的失衡太過突然猛烈!他整個人被巨大的慣性狠狠甩離馬鞍,如同一個沉重的麻袋,噗通一聲,重重砸進旁邊渾濁的泥水坑里!冰冷的泥漿瞬間淹沒了他半個身體!
另一名黑騎瞳孔劇縮!他根本沒看清同伴是如何墜馬的!只看到那趕車老者似乎隨意地抖了一下鞭子!
“找死!”驚怒交加的爆喝炸響!嗆啷!狹長的斬馬刀瞬間出鞘!刀光如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閃電,帶著刺骨的殺意,朝著板車上的老者,當頭劈下!刀勢狠絕,不留余地!
老者依舊坐在車轅上,斗笠低垂。面對這足以將人連車劈成兩半的恐怖刀光,他仿佛……嘆了口氣?
嘆息聲未落,他那只空著的、布滿厚繭的左手,極其隨意地向旁邊一伸。
動作慢悠悠,卻精準得令人發(fā)指。
他伸向的,是板車邊緣,插在幾個破酒壇縫隙里的一根……枯樹枝。小兒臂粗,彎彎曲曲,布滿蟲眼,早已枯朽得不成樣子。
就是這根枯枝,被他信手拈來。如同拈起一根稻草。
然后,迎著那足以斬斷精鋼的漆黑刀鋒,枯枝……輕輕一遞。
沒有風雷之聲,沒有耀眼光芒。只有枯朽的樹枝與百煉精鋼的斬馬刀鋒,在暴雨中……輕輕一觸。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
鐺——?。?!
一聲刺耳欲聾、遠超金鐵交鳴的恐怖爆響,猛地炸開!
沒有火星四濺。
只有那柄由精鋼反復鍛打、刃口閃爍著幽寒之光的斬馬刀,在觸及枯枝的瞬間,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金剛鉆!刀身以接觸點為中心,無數(shù)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蔓延!
緊接著!
轟!??!
整柄斬馬長刀,連同精鋼鍛造的刀柄,在第二名黑騎難以置信、驚駭欲絕的目光中,炸成了漫天激射的、閃爍著死亡寒芒的金屬碎片!
巨大的沖擊力順著僅存的刀柄傳來!黑騎握刀的手臂發(fā)出不堪重負的骨裂聲!劇痛讓他悶哼一聲,虎口崩裂,鮮血狂涌,整個人被震得從馬背上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巷子濕滑的磚墻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委頓在地,面甲下露出的雙眼,只剩下純粹的恐懼和茫然!
瘦弱的老馬似乎被這巨響驚到,打了個響鼻,不安地刨著蹄子。
板車依舊吱呀作響。
老者握著那根完好無損、連樹皮都沒掉一點的枯樹枝,輕輕敲了敲車轅。他依舊低著頭,斗笠遮面,只有沙啞蒼老的聲音穿透雨幕,清晰地傳入兩個泥水坑里掙扎的黑騎耳中,也仿佛穿透了破窯厚厚的磚墻:
“年輕人火氣太大,路……讓讓。”
---
破窯深處,被半埋的林硯,意識在劇痛和烙印的灼熱中沉浮。
外面的撞擊聲……停了?
影傀儡那怨毒的尖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震撼靈魂的刀碎爆鳴!還有那一聲穿透雨幕、仿佛帶著奇異力量的蒼老聲音!
路……讓讓?
誰?是誰?!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猛地攫住了他!心口那灼熱的烙印,竟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起來!仿佛沉睡的巨龍感應到了同源的氣息!
一股微弱卻精純無比的暖流,猛地從婚書暗金紋路中爆發(fā),強行沖開了他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里,透過廢墟坍塌的縫隙,他看到了巷口那震撼的一幕:
泥濘中掙扎的黑甲騎士。
漫天飛濺的金屬碎片。
那輛吱呀作響、堆滿破爛的板車。
車轅上,那個蓑衣斗笠、握著枯枝的……佝僂身影。
是他?!那個巷口補蓑衣的老兵?!
林硯的呼吸驟然停止!瞳孔深處,映出那根完好無損、仿佛蘊含著開天辟地之力的……枯樹枝!
就在他心神劇震的剎那!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毒蛇般的詭異波動,毫無征兆地,猛地從廢墟深處——他身下那片被心口烙印之血浸透的泥濘中——爆發(fā)出來!
嗡!
他懷里緊貼的婚書,暗金紋路驟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沛然莫御的、如同沉睡巨龍?zhí)K醒般的古老威嚴氣息,不受控制地沖天而起!
雖然只有一瞬,便被林硯強行壓下!但那氣息太過純粹!太過霸道!如同黑夜中驟然點燃的烽燧狼煙!
---
東宮深處。靜室。
香爐青煙筆直。太子李承乾盤坐于蒲團之上,面前懸浮著一塊巴掌大小、布滿天然云紋的龜甲。龜甲中央凹陷,盛著幾滴殷紅如寶石的鮮血——正是取自揚州刑場,林硯頸側(cè)被鬼頭刀碎片劃傷時飛濺的血!
太子雙目緊閉,手掐玄奧法訣,指尖縈繞著淡淡的紫氣,正緩緩注入龜甲之中。他在以秘法追溯、感應林硯體內(nèi)那詭異力量的根源!
突然!
嗡——?。?!
懸浮的龜甲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其上云紋瘋狂扭曲、流動!中央那幾滴殷紅鮮血如同沸騰般翻滾、跳動!一股難以言喻的、讓太子靈魂深處都為之悸動、甚至隱隱想要臣服的古老威壓氣息,如同無形的怒濤,猛地從龜甲中爆發(fā)出來!
噗!
太子如遭重擊!強行維持的法訣瞬間潰散!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染紅了身前明黃的衣襟!他猛地睜開雙眼,瞳孔深處紫氣翻涌,充滿了極致的驚駭、難以置信,以及……一絲深藏的、無法抑制的貪婪!
“龍……龍氣!如此精純!如此霸道!竟能反噬孤的紫薇望氣術(shù)?!”他死死盯著龜甲上那幾滴依舊在微微跳動、仿佛蘊藏著真龍之怒的鮮血,聲音因激動和震駭而扭曲,“他……他果然身負真龍之氣?!在城西……貧民窟?!”
“來人!”太子猛地抬頭,不顧嘴角血跡,眼中兇光暴漲,厲聲嘶吼,聲音穿透靜室,“傳孤令!黑冰臺所有‘閻羅騎’!給孤包圍城西!掘地三尺!活要見人!死……也要把那身龍氣給孤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