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素］待弦歸·9

墨沉碧海驚龍躍，月滿西樓待鶴還。

欲啟舊醅翻作罰，偏將絮語入金瘡。

【墨池沉鱗】

石髓凝玄玉，素手調(diào)松煙。

素世正于書房秘制新墨，取古松煙、珍珠粉、冰片并晨露調(diào)和。愛音大剌剌推門，攜一身曬透的草籽氣嚷渴。素世剛擱下的青瓷墨盞被撞翻，濃黑墨液潑了滿桌，雪白云母箋頃刻洇出墨色牡丹。

“哎呀！”愛音急撈未成，袖口浸墨如烏鱗。素世捏著半塊未化的松煙墨，指尖沾黛，聲線平穩(wěn)無波：“此墨添了峨眉雪水，價(jià)比南珠?！?愛音垂頭絞袖，墨汁滴答落于青磚，開出朵朵墨蓮。素世忽以素帕裹住她墨污手腕，引至案邊盛清水的定窯白瓷盆：“洗。”

清波漾開墨色龍蛇，素世就著水中她交握的手腕描?。骸芭f年為你制的硯，刻著‘墨海游龍’，今日倒是應(yīng)景?！?愛音腕骨在她指尖微顫，水面倒映兩人身影糾纏不清。素世以竹夾夾起浸透的云母箋，墨染處竟似松枝虬勁：“龍游滄海，留痕成松。此墨……確比舊年濃些?！?/p>

【西樓守燭】

銅漏滴寒魄，孤影剪燈花。

戌時(shí)已過，愛音赴宴未歸。素世獨(dú)坐西樓長廊，膝上攤開半卷《樂府》，腳邊風(fēng)燈在穿廊風(fēng)中明滅。書頁間夾著的舊信箋被風(fēng)掀飛，素世追至欄桿處，指尖未及捉住紙緣，卻聽階下馬蹄踏碎月霜。

“山長掌燈等我？”愛音踉蹌下馬，披風(fēng)系帶松垮，襟前酒氣混著夜露涼。素世執(zhí)燈迎上，火光映出她襟口胭脂印。愛音順著她目光摸到胭脂，“蹭到歌姬衣粉了！”慌忙擦拭，絹帕抹不凈暈開的淺紅。

素世將風(fēng)燈塞進(jìn)她手心：“照前路?！鞭D(zhuǎn)身欲走，愛音忽扯住她廣袖，醉眼朦朧解下腰間羊脂玉佩塞去：“…她們給的，熔了打?qū)Χ毧珊?？”玉佩溫潤，猶帶體溫。素世袖籠生香，卻垂睫將玉佩系回她腰間玉扣：“棲梧之約，自有清風(fēng)朗月為聘。”話音落，已摘下自己耳垂明月珰，指尖微涼拂過愛音耳際：“若再遲歸，便罰你懸此物跪抄《禮記》。”

【地窖竊醪】

土陶封琥珀，窖深鎖春芳。

晨起素世開窖取秋梨白，發(fā)覺酒甕封泥有新挖痕。下階便見愛音抱青花酒壇坐地窖草堆，臉紅似五月榴火，壇底余酒不到三寸。腳邊散落幾顆糖漬青梅，顆顆皆剩半片殘核——恰是素世私藏待她煎藥的甘餌。

“又偷腥貓?！彼厥栏┥沓樗龖阎芯茐?。愛音癡笑撲抱素世小腿：“梅子下酒…嗝…賽過神仙！”仰頭時(shí)襟口滑出昨夜那枚明月珰，細(xì)銀鏈勾住素世衣角丁香盤扣。素世屈指彈她眉心：“偷酒一壇，罰俸三月。”指節(jié)卻未收回，順著她緋紅頰側(cè)滑落，蘸取她唇畔一滴殘酒。

清冽酒香漫過指尖，素世凝睇指腹水光：“青梅漬酒三月余，倒教你嘗了鮮?！睈垡糇眄噪x，忽含住她沾酒指尖！齒關(guān)輕嚙，濕軟舌尖卷去酒液。素世倏然抽指，耳尖紅透如瑪瑙珠，反手將半顆青梅塞進(jìn)愛音驚愕的唇：“罰你吞核！”

【金瘡絮語】

素絹掩赤痕，絮雪覆新痂。

北境沙場余悸未消，愛音臂彎箭傷初愈又迸新創(chuàng)。素世剪開她染血束袖，紫珠草膏涂上虬結(jié)鮮肉。藥氣苦辛里，愛音嘶氣：“小賊袖里藏匕首，陰溝翻船…” 話音未落，素世俯首靠近傷處，氣息拂過新肉如春羽掃弦，驚得愛音臂膀繃緊。

“既知暗流兇險(xiǎn)，”素世嗓音忽如秋潭凝冰，“何不鳴金收兵？”藥杵猛地碾碎陶臼中乳香塊，簌簌香粉撒落傷處，激得愛音痛呼。忽有溫?zé)岢林匕∷齻邸故撬厥勒麖垈?cè)臉埋進(jìn)她臂彎！鴉發(fā)如云鋪散傷處邊緣，遮住藥膏黏連的新肉。素世雙臂箍緊她腰肢，悶聲穿透衣料皮肉：“棲梧書院三尺檐，養(yǎng)不住你凌云翅么？”

愛音渾身僵凝，如擁燙金。素世遽然抽身，袖口藥漬斑斑，強(qiáng)作淡然執(zhí)起繃帶：“抬手?！睈垡粑刺?，反以虎口扣住素世系繃帶的手腕：“上回偷親…山長躲了。”素世腕間玉鐲撞得叮咚，終是抬眸望進(jìn)她眼底。新纏的繃帶似雪，裹著血色更艷。愛音突地低首，唇峰不偏不倚覆上素世剛系緊的繃帶結(jié)，熱氣透紗而入：“這罰……我認(rèn)了?！?/p>

素世指尖繃帶松墜，尾端綿延如絮，纏住兩人緊扣的掌紋。暮光透過窗欞，將敷藥的金碗映得赤金流溢，恰似糖漿澆透苦艾草。

（欲知后事，靜待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