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前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發(fā)潮,林淵正蹺著腳泡在木盆里,水蒸氣裹著艾草香往上躥。
他剛捏著藥包要往盆里撒,就見朱漆大門"哐當(dāng)"一聲被撞開,李明月的鎏金步搖先閃了進(jìn)來,接著是她漲紅的臉——像被人掐了脖子的丹頂鶴。
"林淵!"她踩著繡鞋噔噔噔沖過來,素白袖口帶翻了他的藥包,干艾草"嘩啦啦"落了滿地。
林淵手忙腳亂去扶木盆,腳剛抬起來,就被她揪住了衣領(lǐng)。
"你倒是挺自在!"李明月的指甲幾乎要戳進(jìn)他鎖骨,"我在宮里被父皇訓(xùn)了三天,連御花園的錦鯉都看膩了,你倒好——"她掃了眼他泡得發(fā)白的腳,"在這兒泡腳?"
林淵被她揪得脖子后仰,望見她發(fā)間那朵珠花歪了,是前日他在市井買的,當(dāng)時她說"俗氣",現(xiàn)在倒戴得挺緊。"我怎么知道他們會畫這個?"他試著解釋,卻見她眼尾還帶著點紅,像被風(fēng)吹了沙子。
"現(xiàn)在滿城都在傳你是我的......"李明月的耳尖蹭地紅了,"舊情人。"最后三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林淵差點笑出聲,又趕緊繃住臉:"那我現(xiàn)在否認(rèn)還來得及嗎?"
"殿下這幾天可沒少念叨您呢。"小翠從后面探出頭,手里還攥著半塊桂花糕——顯然是從宮里順出來的,"昨天用早膳,您問御廚甜豆花放沒放糖,說林公子愛吃這個。"
李明月猛地松開手,轉(zhuǎn)身要去捂小翠的嘴。
可林淵突然頓住了——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叮"地一響,"共情共鳴"技能激活。
他能清晰感知到李明月心底翻涌的情緒:最上面是炸毛般的羞惱,下面卻裹著團(tuán)溫溫的委屈,像被壓在錦盒里的玉墜,藏得深卻暖。
他突然伸手拽住李明月要打小翠的手腕。
她的手比他涼,腕骨細(xì)得像根蔥管。"既然已經(jīng)傳開了,不如順?biāo)浦郏?他故意放輕聲音,看她睫毛顫了顫。
"你想干嘛?"李明月掙了掙沒掙脫,反而被他拉得更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
林淵一本正經(jīng):"我們澄清啊。
你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這樣既解釋了關(guān)系,又不落人話柄。"他頓了頓,"再說了......"系統(tǒng)傳來的情緒里,那團(tuán)委屈正泛著細(xì)微波瀾,"你被軟禁三天,總不能白受委屈。"
李明月盯著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身踢飛腳邊一顆小石子:"行吧,那你打算怎么演?"
"明天開始,你裝作很依賴我。"林淵彎腰撿地上的艾草,"我去哪你去哪。"
"當(dāng)你的跟班?"李明月叉著腰,可嘴角卻偷偷往上翹了半分。
第二日清晨,林淵帶著李明月往城南藥市走。
她今兒穿了件月白短打,發(fā)辮用青綢扎著,倒真像個尋常人家的姑娘——除了腰間那枚羊脂玉佩,在晨光里亮得扎眼。
"往這兒走。"林淵伸手要拉她,卻被她拍開。
兩人剛拐過街角,就聽前頭傳來粗啞的笑聲:"哎,這不是畫里那位林公子么?"
三個穿短打的混混堵在巷口,領(lǐng)頭的臉上有道刀疤,正叼著根狗尾巴草。"聽說你和公主......"他拖長聲音,"舊情復(fù)燃?"
李明月的手悄悄攥緊了袖中匕首。
林淵卻往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幾位兄弟是來買藥的?"他指了指街角的藥鋪,"我和老板熟,能給你們打八折。"
刀疤臉愣了愣:"誰要買藥?"
"那是來討教武藝的?"林淵又說,"我這把式是跟街頭賣藝的老張頭學(xué)的,不如咱們比劃比劃?"他故意踉蹌兩步,裝出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
旁邊小混混嗤笑:"就你?"
"可要是打傷了我,公主得找你們麻煩啊。"林淵突然壓低聲音,"她前兒還說,誰要是欺負(fù)我......"他指了指遠(yuǎn)處巡城衛(wèi)的旗子,"就讓巡城衛(wèi)把人押到城門口曬三天。"
刀疤臉的臉色變了。
巡城衛(wèi)的頭兒是李明月的表哥,這事兒整個京城都知道。
他狠狠啐了口:"算你狠!"帶著人灰溜溜跑了。
李明月望著他們的背影,眼睛亮得像星子:"你以前是混江湖的?"
林淵笑著搖頭,順手扶住旁邊傾倒的草藥攤。
老婦人正蹲在地上撿藥材,他蹲下去幫著拾,動作自然得像每天都在做:"對付這種人,講理比打架有用。"
老婦人抬頭,臉上的皺紋笑成朵菊花:"小公子心善,菩薩會保佑的。"她往林淵懷里塞了把枸杞,"拿回去泡水喝,補(bǔ)身子。"
李明月站在旁邊看,喉嚨突然有點發(fā)緊。
她見過太多人對她彎腰行禮,卻第一次見有人蹲下來,和一個賣草藥的老婦人平視。
回到客棧時,夕陽把窗紙染成橘紅色。
林淵在灶前煎藥,砂鍋里咕嘟咕嘟冒著泡,藥香混著暮色漫開來。
李明月坐在矮凳上,看他用竹片攪藥汁,袖口沾了點藥漬,倒比穿華服時更順眼。
"這味是黃芪,補(bǔ)氣的。"他指了指藥罐,"那味是當(dāng)歸,活血。"
"你和那些大臣不一樣。"李明月突然說,聲音輕得像落在藥罐里的火星,"他們只會說'公主圣明',你卻會看人,懂人心。"
林淵抬眼,看見她在暮色里泛紅的耳尖。
他笑了笑:"因為我不是為了討好誰活著的。"
夜風(fēng)掀起窗紗,掠過兩人之間的空隙。
李明月望著他沾著藥漬的手,突然伸手碰了碰他指尖:"明天......還去市井嗎?"
林淵把藥汁濾進(jìn)碗里,遞到她面前:"想去看看糖畫攤?
還是賣糖葫蘆的老張?"他頓了頓,"或者......"
"或者什么?"
"去看看普通百姓的日子。"林淵望著窗外漸起的燈火,"他們不用給公主行禮,不用怕趙相府的人,就這么活著。"
李明月接過藥碗,溫度透過瓷壁傳到掌心。
她望著他眼里的光,突然覺得,這藥汁里除了黃芪當(dāng)歸,還泡著點別的——像春風(fēng)吹化了冰,軟得人心發(fā)顫。
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李明月低頭喝湯藥,甜中帶苦。
她偷偷看林淵,見他正望著窗外的燈火發(fā)呆,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像要融進(jìn)這人間煙火里。
她突然想起今早路過的布莊,柜上掛著匹月白棉布,繡著并蒂蓮。
"明天......"她舔了舔嘴角的藥漬,"我想去布莊看看。"
林淵轉(zhuǎn)頭,見她眼睛亮得像藏了顆星子。他笑著點頭:"好。"
夜風(fēng)卷著藥香漫出窗外,掠過青石板路,掠過街角的糖畫攤,掠過城墻上飄動的旌旗——那里,趙天策的暗衛(wèi)正縮在陰影里,指尖掐滅了剛點燃的密信。
而李明月不知道的是,林淵說的"普通百姓的日子",才是真正的戲碼。
他望著她發(fā)亮的眼睛,在心里嘆了口氣:公主啊,你以為這是澄清的戲,可我要讓你看看,這人間煙火里,藏著比宮墻更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