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光陣在腳下流轉(zhuǎn)，映得眾人衣袂泛著冷白的光。

幻世蝶影的蝶翼抖落幾點星芒，聲音比之前更清冽：“心證之陣，需五人各訴一句從未說出口的真心話。由林淵判真，五句皆實，方破此局?！?/p>

蘇媚最先動了。

她本斜倚在榻邊，此時忽然直起身子，腰間銀鈴輕響，卻沒了往日的冶艷調(diào)笑。

指尖絞著垂落的銀流蘇，眼尾的朱砂痣隨著睫毛輕顫：“林淵，其實我嫉妒你對別人笑的樣子。”她聲音輕得像羽毛掃過心尖，尾音卻咬得極重，“因為你只對我露出過那種——”她突然頓住，喉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笑，“那種，像月光浸在桃花酒里的笑?！?/p>

林淵的呼吸頓住。

他想起昨夜在妖樓，蘇媚窩在他膝頭翻話本，看到“愿我如星君如月”時突然用折扇敲他額頭，說“酸得慌”，可扇骨下的指尖卻悄悄勾住他袖口。

原來那時她不是嫌酸，是怕他對別人也說這樣的話。

此刻她眼尾還沾著未拭凈的淚，眼波卻亮得像淬了星火，哪里還有半分妖姬的狡黠，倒像個被搶了糖的小女兒。

“下一位。”幻世蝶影的聲音像根細(xì)針，挑破了凝滯的空氣。

李明月的指節(jié)捏得泛白。

她本站在窗邊，此時突然大步跨到光陣中央，腰間玉螭紋玉佩撞在案角，發(fā)出清脆的響。

“我不是不想嫁你。”她的聲音發(fā)緊，像繃緊的琴弦，“是怕你不喜歡真正的我。”公主的發(fā)髻有些松散，幾縷碎發(fā)粘在泛紅的眼尾，“我不想靠金印玉冊逼你娶我，不想你每次見我都先跪下行禮——”她突然別過臉，耳尖紅得要滴血，“我想你見我時，先笑?！?/p>

林淵喉結(jié)滾動。

他想起上個月在御書房，李明月摔了他遞的茶盞，說“本宮要的是能并肩看山河的人，不是端茶倒水的”，原來她摔的不是茶，是怕他把她當(dāng)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不是會為他留一盞熱湯的姑娘。

此刻她攥著玉佩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卻再沒了往日的驕矜，倒像個捧著心怕被摔碎的孩子。

“詩詩，該你了?！绷譁Y輕聲喚。

柳詩詩原本蹲在地上撿桃花瓣，聞言猛地站起，發(fā)間的桃花簪子晃得花瓣簌簌落。

她攥著裙角的手全是褶皺，連指節(jié)都泛了白：“我知道我笨……”聲音越來越小，像被風(fēng)揉碎的蝶，“上次你受傷，我熬藥熬糊了三鍋，你說‘詩詩的藥比傷藥還補’；前兒你和楚靈兒斗嘴，我?guī)湍悴亓怂墓鸹ㄌ?，你說‘詩詩最乖’……”她突然抬頭，眼里浮著水光，“我不是不懂事，我只是怕說了你會難過。其實我也想——”她吸了吸鼻子，“想天天和你在一塊兒，想早上給你梳發(fā)，晚上給你暖腳，想……”她低頭盯著自己沾著桃花瓣的鞋尖，“想當(dāng)你最不麻煩的那一個。”

林淵的眼眶熱了。

他想起每次出任務(wù)，柳詩詩總背著比他還重的藥囊，說“我力氣大”；每次他宿醉，她蹲在床邊擦他吐臟的衣裳，說“詩詩不怕味兒”。

原來她不是天生懂事，是把所有的小心思都藏在衣角的褶皺里，藏在被揉碎的桃花瓣里。

此刻她發(fā)間的桃花落在他手背上，帶著晨露的涼，卻燙得他心尖發(fā)顫。

“輪到本姑娘啦？”楚靈兒不知何時爬到了案幾上，晃著兩條腿，可耳尖紅得能滴血。

她手里還攥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糖，糖紙皺巴巴的：“你以為我捉弄你是因為好玩？才不是！”她突然撲過來，指尖戳他胸口，“上次往你茶里放辣椒，看你被嗆得直咳嗽，我躲在房梁上笑到肚子痛；前兒把你劍穗換成紅綢子，看你頂著個姑娘家的劍穗滿山莊跑，我蹲在樹杈上啃了三個桃子——”她聲音突然低下去，腳尖蹭著案幾雕花，“我就是想看你生氣又拿我沒辦法的樣子……你生氣的時候，耳朵會紅，眉毛會擰成小括號，比看話本里的小公子可愛多了?！?/p>

林淵突然笑出聲。

他想起楚靈兒總說“本姑娘才不稀罕和你膩歪”，卻總在他練功時蹲在旁邊剝栗子，殼兒扔得滿地都是；想起她偷藏他的劍，說“給本姑娘當(dāng)三天書童就還你”，結(jié)果自己先幫他磨好了墨。

此刻她蜷在案幾上，像只炸毛后又軟下來的小狐貍，連手里的桂花糖都忘了吃，糖渣沾在嘴角，倒比平時的古靈精怪更鮮活。

最后是沈清歌。

她一直站在林淵身側(cè)，替他理被角的手還在抖。

此時她突然捧住他的手，掌心有薄繭——是前日替他補劍穗時磨的。

“我總怕自己不夠好?！彼穆曇糨p得像青竹上的露，“你第一次夸我劍穗補得好，我躲在房里練了百遍；你說喜歡青竹香，我把全山的竹子都熏了香；你說‘清歌站在我身邊，像幅畫’……”她抬頭，眼波晃得像春溪，“我不想當(dāng)畫里的人，我想當(dāng)能替你擋劍的人，能和你一起看雪落青竹的人?！?/p>

林淵的手反握住她，能摸到她掌心的繭，粗糲卻溫暖。

他想起每次出任務(wù)，沈清歌總在他劍鞘里塞干花，說“驅(qū)邪”；每次他受傷，她熬的藥總比柳詩詩的淡三分，說“苦得太狠，你該嫌了”。

原來她不是只會低頭補劍穗，她把所有的在意都縫進(jìn)了針腳里，藏在青竹香里。

“現(xiàn)在，輪到你了?！被檬赖暗穆曇敉蝗豁懫?，“你可有一句從未說出口的真心話？”

林淵望著眼前五人：蘇媚攥著銀鈴的手還在抖，李明月的玉佩還躺在地上，柳詩詩的桃花瓣落了滿袖，楚靈兒的糖渣沾在嘴角，沈清歌的掌心還留著薄繭。

他想起蘇媚替他擋過的妖毒，李明月為他抗過的朝議，柳詩詩為他熬糊的藥，楚靈兒為他藏的劍，沈清歌為他補的百次劍穗。

這些不完美的、帶著刺的、鮮活的愛，像星火，像春芽，像他穿越而來后，第一次觸摸到的，真實的溫度。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穩(wěn)得像定風(fēng)珠：“我想娶你們所有人?！?/p>

四周突然靜得能聽見光陣流轉(zhuǎn)的輕響。

蘇媚的銀鈴?fù)Ａ?，李明月的玉佩在地上滾了半寸，柳詩詩的桃花瓣懸在半空，楚靈兒的糖渣掉在案幾上，沈清歌的手顫得更厲害了。

命格之門的紅光突然暴漲，門紋里的金色符文瘋狂扭曲，像在嘶吼什么。

而林淵望著眼前五雙眼睛——蘇媚的驚，李明月的怔，柳詩詩的呆，楚靈兒的愕，沈清歌的顫——突然笑了。

比如此刻，六雙手交握處，正在發(fā)燙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