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情絲之主那句“由你們決定”的話音落下,整個世界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握住,猛然翻轉(zhuǎn)一百八十度。
這不是比喻,而是字面意義上的天翻地覆。
林淵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從軀殼中狠狠撕扯出來,又被重重拍回去,五臟六腑都在這劇烈的顛倒中移了位。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身邊五位女子的手,那溫潤或微涼的觸感,是他在這片混沌中唯一的錨點。
失重感、撕裂感、擠壓感……無數(shù)種痛苦的感覺同時涌來,卻又在瞬間消失。
當一切重歸平靜時,林淵緩緩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讓他心頭一沉。
這里不是什么鳥語花香的新生世界,也不是空無一物的虛無。
這里,正是他們剛剛與命格真靈死戰(zhàn)的戰(zhàn)場。
只是,這個戰(zhàn)場已經(jīng)徹底變了樣。
天空不再是深邃的幽暗,而是像一塊被巨力敲碎的琉璃,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裂痕之外,是令人心悸的、純粹的混沌。
大地也四分五裂,一塊塊懸浮在空中,彼此之間被一些散發(fā)著微光的、時斷時續(xù)的絲線連接著。
那些絲線,林淵認得,正是構(gòu)成這個空間基本法則的“情絲”。
但此刻,這些情絲失去了往日的秩序與和諧,有的黯淡無光,有的狂亂舞動,像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
整個世界,就像一個被打碎后又被拙劣地拼湊起來的瓷器,充滿了不穩(wěn)定和破敗感。
“我們……成功了嗎?”柳詩詩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看著這滿目瘡痍的景象,眼中滿是迷茫。
她想象中的新結(jié)局,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成功了,但又沒有完全成功?!卑总频穆曇粢蝗缂韧睦潇o,她目光掃過那些狂亂的情絲,秀眉微蹙,“我們打破了舊的命格,卻沒有建立起新的秩序。情絲之主所謂的‘由你們決定’,指的或許就是這個。她給了我們一塊畫布,但畫布是破的,顏料是灑的,需要我們自己去修復和創(chuàng)作。”
“修復?”蘇媚冷笑一聲,她指著遠處一縷正在由金色轉(zhuǎn)為黑色的情絲,“恐怕沒那么簡單。有些東西,即便被打敗了,也不會輕易消失?!?/p>
眾人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那縷原本代表著“喜悅”的金色情絲,正被一縷極細的黑氣纏繞、侵蝕。
黑氣所過之處,金色迅速黯淡,最終化為一種代表著“絕望”和“怨毒”的漆黑,并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
那黑氣,正是命格真靈消散后殘留的怨念!
它雖然被情契共鳴擊潰了本體,但其作為舊秩序核心的本質(zhì),并未被完全抹除。
它就像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無法再凝聚成形,卻能污染整個水源。
“它在污染我們的世界?!背`兒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她對這種“毒”最為敏感。
她能感覺到,隨著那縷情絲被污染,她與林淵之間關(guān)于某次“喜悅”的記憶,也開始蒙上了一層陰影,那份純粹的快樂,竟隱隱透出一絲苦澀和悔恨。
這不是幻覺,而是真實不虛的侵蝕。
他們以情感為根基重塑世界,而命格真靈的殘骸,則以扭曲情感為武器,要將他們的根基徹底腐化。
林淵深吸一口氣,他感受得比任何人都清晰。
情契共鳴讓他與五女的心神緊密相連,任何一處情感的污染,都會在他心中激起漣漪。
他能感覺到,蘇媚的羞澀里被注入了猜忌,李明月的守護之心被摻雜了偏執(zhí),柳詩詩的奉獻被扭曲為盲從,白芷的決絕里滋生出真正的冷漠。
這比直接的攻擊更可怕,它要從內(nèi)部瓦解他們最引以為傲的羈絆。
“不能讓它得逞?!崩蠲髟麻L劍出鞘,劍身上流轉(zhuǎn)著清冷的輝光,她盯著那些四處蔓延的黑氣,戰(zhàn)意凜然,“可這些東西沒有實體,該如何斬除?”
這正是問題的關(guān)鍵。
怨念無形無質(zhì),分散在這片破碎天地的每一個角落,防不勝防,更無法用常規(guī)手段消滅。
“既然我們的力量源于情感,那么對抗它的武器,也同樣是情感?!绷譁Y沉聲說道,他的目光掃過身邊的每一個人,眼神堅定。
他沒有松開緊握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楚靈兒,還記得你第一次為我解毒時的心情嗎?不是惡作劇得逞的快意,而是看到我痛苦時,你內(nèi)心深處那一閃而過的、連你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p>
林淵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奇特的力量,隨著他的話語,一股純凈的、帶著些許歉疚與關(guān)切的暖流從楚靈兒掌心傳來,通過情契注入到整個情感網(wǎng)絡(luò)中。
一縷剛剛被黑氣纏上的、代表著“擔憂”的青色情絲,瞬間光芒大放,竟硬生生將那黑氣逼退了寸許。
“蘇媚,”林淵轉(zhuǎn)向她,“你的示好,從來不是算計,而是連你自己都說不清的、想要靠近的本能?!?/p>
“李明月,你的劍,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在黑暗中,為我們所有人斬出一條通往黎明的路?!?/p>
“詩詩,你為我擋劍,不是因為傻,而是因為在你的世界里,我的安危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那是最純粹的守護?!?/p>
“還有白芷……你說來生不愿再遇,可你的靈魂深處,卻比任何人都渴望著這一次的相遇,能夠有一個不一樣的結(jié)局。那不是訣別,而是最深沉的祈愿?!?/p>
每說一句,林淵與五女之間的情契共鳴就強盛一分。
那些被喚醒的、最本真的情感記憶,化作一道道璀璨的光流,在他們六人之間循環(huán)往復。
光流所過之處,那些被污染的情絲仿佛得到了凈化,重新煥發(fā)出原本的光彩。
那些狂亂舞動的絲線,也在這股力量的安撫下,漸漸平息下來。
他們六人手牽著手,以自身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穩(wěn)定的、散發(fā)著光與熱的領(lǐng)域。
在這領(lǐng)域之外,是破碎與混沌,是怨念的侵蝕。
而領(lǐng)域之內(nèi),是信任、守護與希望。
然而,命格真靈的怨念,又豈會如此輕易地被驅(qū)散。
就在他們聯(lián)手凈化周圍的情絲時,散落在整個空間的無數(shù)黑氣,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開始朝著一個方向匯聚。
它們不再滿足于小范圍的污染,而是凝聚成一團濃稠如墨的黑霧,散發(fā)出比之前強大百倍的怨毒與不甘。
這團黑霧沒有固定的形態(tài),它翻滾著,咆哮著,最終化作一只猙獰的巨爪,朝著林淵他們六人所在的光明領(lǐng)域,狠狠抓來!
它的目標明確而歹毒——不是攻擊他們中的任何一人,而是直指他們六人手掌握合之處,那里,正是情契共鳴的核心,是這個新生領(lǐng)域的心臟!
“小心!”蘇媚厲聲喝道。
無需提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足以撕裂靈魂的惡意。
林淵將所有心神都灌注于情契之中,五女也同時將自己的力量毫無保留地注入進來。
“轟!”
漆黑的巨爪與六色交織的光明護罩猛烈地撞擊在一起。
整個破碎空間都為之劇烈一震,無數(shù)懸浮的陸地碎片簌簌發(fā)抖,天空中的裂痕似乎又擴大了幾分。
光明護罩劇烈地閃爍著,頂住了巨爪的侵蝕,但林淵和五女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
這一次的沖擊,消耗了他們巨大的心神。
黑色的巨爪一擊不成,緩緩退后,在不遠處重新凝聚成一團翻滾的黑霧,像一頭潛伏在暗處的毒蛇,隨時準備發(fā)動下一次致命的攻擊。
僵持,形成了。
他們暫時安全了,但也只是暫時。
他們被困在了自己創(chuàng)造的這片小小光明里,外面是虎視眈眈的敵人。
而他們賴以生存的世界本身,卻依舊殘破不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白芷喘息稍定,冷靜地分析道,“我們的力量來自于情契,但維持這個領(lǐng)域和凈化怨念,消耗同樣巨大。而它的怨念,卻能從這片天地的破敗中汲取養(yǎng)分。此消彼長,我們遲早會被耗盡?!?/p>
她的話,說出了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
他們親手打破了舊世界的牢籠,卻也讓自己陷入了一個新的、更大的困局。
林淵抬頭望向那破碎如琉璃的天空,又低頭看了看他們腳下這片唯一堅實的土地。
他明白,僅僅守護是不夠的,他們必須主動出擊,去修復這個世界,去建立新的秩序,才能從根本上鏟除怨念滋生的土壤。
可該從何處著手?這片破碎的天地,就像一個無解的棋局。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際,腳下的大地,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卻極不尋常的震動。
這震動并非來自上方黑霧的威脅,而是源自……更深的地方。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這片被他們親手打碎的世界基石之下,被驚醒了。
緊接著,他們腳下那片由情契力量凝聚的光明土地,其正中央,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一道與命格真靈的怨念截然不同,卻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氣息,從那縫隙中,絲絲縷縷地滲透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