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籠罩情絲織夢谷時，蘇媚正用帕子輕輕擦拭林淵唇角的血漬。

藥爐里的苦香混著泉水翻涌的腥甜，刺得她鼻尖發(fā)酸。

突然，東邊山尖騰起一道紅光，像被揉碎的晚霞裹著火星子，“咻”地劃破天際。

“看！”柳詩詩第一個跳起來，糖葫蘆棍“啪”地掉在青石板上。

她的發(fā)辮隨著動作晃蕩，指尖抖得厲害，“是、是那天的光！”

五女同時抬頭。

紅光越來越近，帶起的風(fēng)掀動白芷的衣袖，吹得李明月的劍穗獵獵作響。

蘇媚的金步搖撞在額角，她卻顧不上疼——那分明是只九尾紅狐，每根狐毛都像浸在熔金里，尾尖掃過之處，空氣都泛起細碎的火芒。

“咚?！?/p>

紅狐落在泉邊，落地瞬間化作人形。

女子著赤金紗衣，眉間一點紅痣如跳動的火焰，眼尾微挑時，連月光都失了顏色。

她望著石臺上昏迷的林淵，喉間溢出極輕的嘆息：“我等這一刻，很久了。”

“你是情火姐姐！”柳詩詩撲過去，發(fā)頂?shù)慕q球蹭過女子手背，“去年冬天，淵哥哥給你敷藥，你說要報恩的！”

情火垂眸，指尖輕輕撫過柳詩詩發(fā)間的絨球——那是林淵親手給小丫頭編的，她曾在樹后偷偷看過。

“是我。”她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卻讓織夢婆婆的拐杖“咔”地一聲裂開道細紋。

“純情之火?！逼牌艤啙岬难弁蝗磺辶寥缧亲樱吧瞎徘楹谋驹?，能燒盡命格殘意?！彼咱勚呓?，枯瘦的手按在情火腕間，“可這是要以命換命的，你可知？”

情火沒有抽手。

她的目光始終鎖在林淵蒼白的臉上，那里還沾著柳詩詩剛才塞的糖葫蘆渣。

“他救我時，可曾問過值不值得？”她反手握住婆婆的手，掌心泛起暖紅的光，“我本就是為報恩而生的?！?/p>

話音未落，情火指尖凝聚起一團赤金火焰。

那火不燙，反而帶著股清甜的桃香，落在林淵心口時，他緊蹙的眉峰竟緩緩松開。

蘇媚突然攥住白芷的手腕——她感應(yīng)到了，那團火里裹著的，是最純粹的感激、最干凈的執(zhí)念，像春溪破冰般撞進她與林淵相連的情絲里。

“轟——”

泉底傳來悶響。

黑水突然沸騰，氣泡炸裂時濺起的不是水，是濃稠的黑霧。

黑霧里隱約有青面獠牙的影子，嘶嘶吐著信子往林淵眉心鉆。

織夢婆婆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紅繩“唰”地繃直，纏住黑霧的尾巴：“殘意醒了！它要搶本源！”

李明月的劍“嗡”地出鞘。

她反手將劍穗系在林淵手腕上，劍脊映著她泛紅的眼：“上次是他護著我們，這次……”她劍尖挑起黑霧，火星子劈里啪啦炸在劍刃上，“輪到我們守著他了?！?/p>

白芷猛地掀開藥罐。

蒸騰的藥氣裹著她的本命丹香，像張網(wǎng)兜住林淵；蘇媚的帕子化作金芒，纏在情火身側(cè)替她穩(wěn)住本源；楚靈兒的機關(guān)匣“咔嗒”彈出十二根淬毒銀針，在半空布成困靈陣；柳詩詩撲過去攥住林淵的手，她掌心還留著糖葫蘆的甜，卻比任何法器都燙——那是最原始的擔心，是“淵哥哥你快醒”的執(zhí)念。

六人的情絲在半空交織。

白芷的藥香、李明月的劍氣、蘇媚的纏綿、楚靈兒的機巧、柳詩詩的純粹，加上情火的報恩之心，像六根顏色各異的線，纏成一團暖融融的光繭，將林淵護在中央。

黑霧撞在光繭上，發(fā)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卻再難寸進。

“淵師兄要是知道，”楚靈兒一邊往機關(guān)里塞符紙，一邊偷瞄林淵被六只手攥住的模樣，“醒來發(fā)現(xiàn)被六個魂抱著，會不會嚇醒？”

蘇媚低笑，金步搖在她鬢邊晃出碎光。

她俯身在林淵耳邊輕聲道：“那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好了——反正……”她指尖劃過他被柳詩詩擦得干干凈凈的唇角，“我們有的是時間等?！?/p>

林淵在意識深處聽見這些聲音。

像是隔了層毛玻璃，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他看見白芷的藥爐騰起白霧，看見李明月的劍穗掃過他手腕，看見蘇媚的帕子拂過他眉峰，看見楚靈兒的機關(guān)針在他頭頂轉(zhuǎn)圈，看見柳詩詩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還看見情火的赤金火焰，像團會呼吸的云，輕輕托住他要墜下去的魂。

“原來……”他喉嚨發(fā)緊，有滾燙的東西順著眼角往外涌，“我不是一個人在寫命?！?/p>

最后這句話消散在意識里時，他體內(nèi)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的光。

那光穿透光繭，穿透黑霧，穿透情絲泉的黑水，照亮整個織夢谷。

山尖的雪被映得通紅，泉邊的桃花樹突然綻放，落英繽紛里，林淵的睫毛顫了顫。

織夢婆婆望著那光，突然笑了。

她彎腰撿起柳詩詩掉的糖葫蘆棍，用紅繩系在拐杖上。

遠處傳來雄雞報曉的聲音，她輕聲道：“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