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風驟然停歇,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這片被遺棄的天地。
那座通體漆黑的命劫碑,如同一尊沉默的死神,碑身上血色符文緩緩流轉(zhuǎn),每一個字符都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那十六個血字——“妖妃惑主,萬箭穿心;逆者皆誅,天命難逃”,仿佛活了過來,在空氣中投下猙獰的影子。
柳詩詩臉色蒼白,指尖冰涼,她死死盯著石碑,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我能感覺到……那塊碑里藏著一把弓,一把由怨念和劫力凝成的弓。它沒有實體,卻一直在震動,它在等……在等蘇媚姐姐靠近。”她的天賦能讓她感知到常人無法觸及的情緒與能量,此刻,那石碑傳遞過來的,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殺意。
“這不是預(yù)言,是陷阱!”楚靈兒鳳眸含煞,聲線冷冽如冰。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種力量的本質(zhì),“天道根本不是在‘預(yù)測’未來,它是在‘書寫’未來!它先用這命劫碑寫下結(jié)局,再布下天羅地網(wǎng),用因果律逼著我們一步步走進去,最終親手讓這個‘預(yù)言’變成現(xiàn)實!”
林淵沒有說話,他只是緩步上前,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撫摸著冰冷的碑面。
那血色符文仿佛被觸怒,光芒大盛,一股陰寒刺骨的力量順著他的指尖直沖識海,要將他的神魂凍結(jié)。
他卻渾不在意,反而低聲笑了,那笑聲在死寂的荒原上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狂傲。
“那你試試看,”他對著石碑,也像對著冥冥中的天道低語,“如果我……根本不在乎它寫的結(jié)局呢?”
話音落下的瞬間,三人間的氣氛悄然改變。
絕望被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
既然無法逃避,那就迎頭撞碎它!
“反向利用。”楚靈兒眼中精光一閃,迅速抓住了林淵話語中的核心,“既然它是‘預(yù)言綁定機制’,那么只要我們主動去完成它的前置條件,就能最大限度地激發(fā)它的力量,讓它在最可控的時刻,將所有殺招一次性釋放出來!”
蘇媚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雙桃花眼微微瞇起,閃爍著危險而誘人的光芒:“你的意思是……讓我公開宣布與林淵私奔成親,主動坐實這‘妖妃惑主’的罪名?”
“沒錯!”楚靈兒點頭,“我們要演一場戲,一場足以騙過天道的戲。當‘妖妃惑主’的條件被判定成立,劫碑就會全力激活,準備執(zhí)行‘萬箭穿心’的結(jié)局。而就在劫力爆發(fā)的那一刻,就是我們破局的唯一機會!”
林淵接口道:“在箭雨降臨的瞬間,我會用情絲將所有攻擊引向我自身,并逆轉(zhuǎn)因果。這不是天降的災(zāi)厄,而是我心甘情愿為愛人承受的傷害?!彼聪虺`兒,“只要情感動機改變,天道判定就會出現(xiàn)漏洞!”
“是的,天道法則冰冷無情,它只認既定邏輯?!背`兒補充道,“‘妖妃惑主,天降橫禍’和‘情郎護愛,舍身擋災(zāi)’,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因果。只要你能在那一瞬間,用足夠強大的意志和情感,完成這種性質(zhì)上的顛覆,命劫碑的法則就會自我崩潰!”
就在他們商議之際,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悄然出現(xiàn)在不遠處。
那人籠罩在灰色的斗篷下,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雙仿佛看透了歲月滄桑的眼睛。
他沒有言語,只是抬手一拋,一柄銹跡斑斑、樣式古樸的剪刀便“當啷”一聲落在三人面前的沙地上。
“斷律剪,可斷世間因果法度,但力量有限,只能用一次?!鄙硢〉穆曇舴路饛牧硪粋€時空傳來,“省著用?!痹捯粑绰洌巧碛氨闳缫豢|青煙,消散在風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與決然。
這“命運修補匠”的出現(xiàn),既是助力,也證明了他們此舉的兇險,竟引動了這等神秘存在的關(guān)注。
當夜,荒原之上,一座由紅色帳幔臨時搭建的簡陋喜堂拔地而起。
沒有賓客,沒有盛宴,只有獵獵作響的風和喧天的鼓樂聲。
那鼓聲并非喜慶,而是由楚靈兒以靈力催動,模擬出的萬馬奔騰之勢,充滿了肅殺與決絕。
蘇媚一身嫁衣如火,精致的妝容讓她本就絕色的容顏更添幾分驚心動魄的美。
她挽著林淵的手臂,緩步走入紅帳之中,媚眼如絲,吐氣如蘭:“郎君,今夜過后,你我之間,要么同生,要么共死?!?/p>
林淵握緊了她的手,指尖的溫暖驅(qū)散了她心底最后一絲不安。
他側(cè)頭輕笑,眼中滿是自信與溫柔:“我賭的是——你比我更不想死?!?/p>
就在兩人行至喜堂中央,準備對拜天地的那一刻,話音未落,天空之上風云突變!
原本還算清朗的夜空瞬間被無盡的烏云吞噬,滾滾雷鳴自九天之上炸響,一道道血色閃電撕裂天幕,將整片荒原映照得如同修羅地獄。
那座巍然矗立的命劫碑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紅光,碑身上的血字仿佛要滴出血來。
整座石碑劇烈震顫,一股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壓轟然降臨,虛空之中,萬支由最純粹的劫力凝聚而成的無形利箭悄然成型,箭頭齊齊對準了紅帳中的蘇媚!
“來了!”楚靈兒低喝一聲。
“禮成!”林淵高聲喊道,與蘇媚一同深深拜下。
就在他們躬身的那一剎那,萬箭齊發(fā)!
沒有破空之聲,沒有飛行軌跡,那萬支利箭仿佛跨越了空間與時間的距離,瞬間出現(xiàn)在喜堂之內(nèi),裹挾著死亡的氣息,暴雨般射向蘇媚!
電光石火之間,蘇媚然而,她快,林淵更快!
他反手一把將蘇媚推開,自己則迎著那漫天箭雨,昂然挺立。
“這一箭,不是你該受的災(zāi),是我選的痛!”林淵長嘯一聲,體內(nèi)情絲如瘋漲的藤蔓般暴漲而出,瞬間結(jié)成一張彌天大網(wǎng),將那萬支無形利箭盡數(shù)纏繞、束縛!
劫力侵蝕的劇痛瞬間傳遍全身,林淵悶哼一聲,嘴角溢出鮮血。
但他沒有絲毫遲疑,右手并指如刀,在左手掌心猛地一劃,鮮血噴涌而出。
他抓起地上的斷律剪,沾染了自己的心頭血,對著那與萬箭糾纏的情絲,狠狠一剪!
“以我之名,以我之血,重構(gòu)因果——”他用盡全身力氣,對著蒼天怒吼,“‘舍身護愛’替代‘妖妃惑主’!”
“咔嚓!”
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被剪斷了。
斷律剪應(yīng)聲碎裂,化為飛灰。
而天空中的命劫碑,碑身上的血色符文在這一瞬間劇烈扭曲,如同燒紅的烙鐵被潑了冷水,發(fā)出“滋滋”的聲響,隨即開始寸寸崩裂!
“就是現(xiàn)在!”楚靈兒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將早已準備好的幽冥花母遺印猛地擲出。
那方古印迎風見長,化作一座黑色小山,重重砸向出現(xiàn)裂痕的碑心!
與此同時,柳詩詩空靈而悲憫的歌聲響起,那歌聲帶著安撫亡魂的力量,并非攻擊,而是為了凈化碑中被囚禁的怨念,從內(nèi)部瓦解它的根基。
三人合力,如同最精準的齒輪,完美地咬合在一起。
轟——!
一聲震徹天地的巨響,那座象征著天道無情法則的命劫碑,在三股力量的內(nèi)外夾擊下,轟然炸成了漫天齏粉!
無數(shù)微弱的光點從破碎的碑體中飛出,那是無數(shù)年來被這劫碑之力所囚禁、扼殺的“未發(fā)生之愛”的殘魂。
它們在空中盤旋片刻,對著林淵等人微微躬身,似在感謝,隨后便化作點點熒光,消散于天地之間,重歸輪回。
“噗——”林淵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猛地咳出一大口鮮血。
但他卻抬起頭,望著已經(jīng)空無一物的天空,放聲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暢快與嘲弄。
“原來……天道最怕的,不是我們拼死反抗,而是我們……笑著走進它的陷阱,然后告訴它——不好意思,劇本拿錯了!”
蘇媚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他,用衣袖輕輕吻去他唇邊的血跡,眼中水波流轉(zhuǎn),帶著一絲嗔怪,一絲后怕,更多的卻是化不開的柔情:“下次私奔,記得真娶我?!?/p>
林淵笑著點頭,正要說話,卻突然臉色一變。
短暫的勝利喜悅還未散去,腳下的大地,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震顫起來。
這一次的震動,比之前命劫碑激活時更加猛烈,仿佛整片荒原都要被徹底翻轉(zhuǎn)過來。
遠處的沙丘之后,在他們視線的盡頭,黃沙翻涌,地面緩緩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
一座與剛才那座一模一樣,卻散發(fā)著更加陰冷、更加絕望氣息的黑色石碑,正從地底緩緩升起。
那股氣息,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讓剛剛脫險的眾人,瞬間如墜冰窟。
新的風暴,似乎已經(jīng)以一種他們完全無法預(yù)料的方式,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