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珠》的排練如同在時光長河中逆流而上,每一步都浸染著古意與哀傷。卯書云徹底沉入“明珠”的世界。她行走時裙裾的擺動幅度,行禮時指尖微妙的弧度,甚至靜坐時脊背挺直的線條,都帶著前朝世家閨秀被嚴格規(guī)訓(xùn)出的、刻進骨子里的優(yōu)雅與壓抑。然而,在那份沉靜的表象之下,屬于“明珠”靈魂深處的悲憫、困惑、對自由的渴望,以及那份身為“遺物”的尖銳痛楚,如同水底的暗流,在卯書云的眼神、氣息和細微的肢體語言中無聲涌動。
何炅與郭京飛兩位前輩,在排練中展現(xiàn)出了令人動容的“守護感”。他們不僅是在飾演角色,更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舞臺上這顆真正的“明珠”。
* 一場重頭戲:祖父病重,自知時日無多,強撐著在病榻前為明珠講解最后一篇詩文。何炅老師將那份儒雅下的衰弱、對孫女未來的無盡擔(dān)憂、以及強顏歡笑的慈愛,演繹得令人心碎。當(dāng)講到動情處,他枯瘦的手顫抖著想去撫摸明珠的頭,卻因無力而中途垂下。卯書云(明珠)沒有痛哭失聲,而是輕輕握住祖父那只懸空的手,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用平靜到近乎詭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接著祖父中斷的詩句念下去。她的眼神空茫地望著虛空,仿佛不是在念詩,而是在與即將離去的至親進行一場靈魂的告別。整個排練廳鴉雀無聲,只有她清泠又帶著無盡悲涼的聲音在回蕩。何炅老師躺在“病榻”上,感受著手背上她臉頰的溫度和那強自壓抑的顫抖,眼眶瞬間紅了。導(dǎo)演喊停后,他久久沒有起身,只是用力握了握卯書云的手,聲音沙?。骸皶啤@段…太痛了。你接住了,也托住了。”
* 私下里,何炅像真正的長輩一樣關(guān)心著卯書云的狀態(tài)??此啪毻度胩睿加铋g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他會不動聲色地讓助理送來溫潤滋補的湯水,或者在她候場時,用溫和風(fēng)趣的閑聊幫她放松緊繃的神經(jīng)。“這孩子,太較真,太往里鉆了。得護著點她的心神?!?他這樣對導(dǎo)演說。
* 郭京飛的“福伯”,是整部戲沉重氛圍中難得的亮色和喘息。他市儈狡黠的臺詞和夸張的肢體動作,總能精準地戳中笑點,調(diào)節(jié)節(jié)奏。但最動人的,是他看向“明珠”時,那隱藏在嬉笑怒罵下的、如同老父親般的疼惜與守護。一場戲:祖母因明珠不慎打碎亡母遺物而震怒,罰她跪在冰冷祠堂。福伯心疼又不敢明勸,只能在門外急得團團轉(zhuǎn),最后“靈機一動”,假裝被門檻絆倒,摔得驚天動地,還故意大聲呼痛呻吟,成功吸引了祖母的注意力,為明珠爭取到一絲喘息。郭京飛將這份市井小人物的智慧和深藏的溫情演得活靈活現(xiàn)。卯書云(明珠)跪在祠堂里,聽著門外福伯夸張的“表演”,起初是茫然,隨即嘴角幾不可察地彎起一絲苦澀又溫暖的弧度,一滴淚卻無聲滑落。郭京飛在監(jiān)視器里看到這個細微的表情,下戲后用力拍了拍卯書云的肩膀:“丫頭,行!這又哭又笑的一下,把福伯那點小心思全點透了!值了!”
* 郭京飛成了卯書云在排練廳的“能量補給站”??此榫w太過沉郁,他會突然用福伯的腔調(diào)講個冷笑話,或者模仿一段夸張的市井叫賣,總能成功把她逗笑,驅(qū)散一些角色帶來的陰霾?!安荒茏屧蹅兊摹髦椤姹飰牧?!”他如是說。
隨著劇情推進,“明珠”從懵懂承受的“遺物”,逐漸走向覺醒。最關(guān)鍵的轉(zhuǎn)折點,是祖母臨終前的一場戲。
祖母油盡燈枯,握著明珠的手,眼神復(fù)雜地凝視著她,仿佛透過她在看另一個早逝的靈魂。她絮絮叨叨地念著亡女生前的點滴,時而嚴厲地要求明珠要如何如何,時而又陷入深深的悲傷和自責(zé):“是我沒護好她…你…你要好好的…替我…替她…活出個樣子來…” 話語混亂,情緒激烈。
卯書云(明珠)跪在榻前,沒有像以往那樣只是溫順地聽著。她反握住祖母枯槁的手,第一次,用清晰而平靜的聲音,直視著祖母渾濁的眼睛:
> “祖母,我是明珠。”
> 不是“母親的女兒”,不是“您的遺物”。
> 只是明珠。
> 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籠罩這個家族多年的陰霾。
她眼中蓄滿了淚水,卻沒有落下。那淚水里,不再是單純的恐懼、悲傷或迷茫,而是混合了理解、釋然、以及一種破土而出的、屬于“明珠”自己的堅韌力量!她看著祖母眼中瞬間的錯愕、震動,最終化為一絲渾濁的、帶著無盡復(fù)雜情緒的淚光。祖孫倆的手緊緊交握,無聲的交流勝過千言萬語。
這場戲排練了無數(shù)遍。每一次,卯書云那句“我是明珠”和那含淚卻堅定的眼神,都像帶著千鈞之力,直擊人心。何炅和郭京飛在臺下看著,每每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眶濕潤。郭京飛抹了把臉:“這丫頭…這句‘我是明珠’說出來,感覺整個舞臺都亮了!那眼淚含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就是不落,比嚎啕大哭更有力量!絕了!” 何炅深深點頭:“這是真正的覺醒。從‘遺物’到‘明珠’,書云把這份蛻變演得驚心動魄。”
深夜,卯書云回到公寓,身體疲憊,精神卻因排練的投入而異常活躍。她點開手機,嚴浩翔的“星際快報”準時抵達。
* 一張照片:某個城市體育館巨大的穹頂下,空無一人。舞臺中央,用熒光棒極其費力地拼出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明珠”!旁邊還畫了個箭頭指向天空。配文:“報告卯老師!‘遺珠’能量突破閾值!‘明珠’信號已成功發(fā)射至‘星際總部’!收到請回答!”
* 一段語音:背景是震耳欲聾的演唱會結(jié)束后的歡呼余音,他喘著氣,聲音帶著興奮的沙?。骸皠偨Y(jié)束!炸了!……卯老師,今天排到哪了?明珠‘破匣’了沒?……我跟你說,我在臺上唱到高音的時候,腦子里就想著你那句‘我是明珠’的氣勢!賊帶勁!……等著看首演!絕對閃瞎他們!”
看著那張在空曠體育館里用熒光棒拼出的、丑萌卻無比認真的“明珠”,聽著他語無倫次卻充滿力量的聲音,卯書云仿佛能看到他在萬人歡呼后,獨自留在舞臺上,笨拙卻用心地為她加油的樣子。那份跨越山海的熾熱心意,像一道強光,穿透了“明珠”世界的陰霾,也驅(qū)散了她深夜的孤寂。
她沒有回復(fù)長篇大論,只是對著鏡子,拍了一張自己卸妝后素凈的臉。眼神平靜,帶著一絲排練后的倦意,但眼底深處,卻有著與舞臺上“明珠”覺醒時相似的、微弱卻清晰的光芒。她將這張照片發(fā)了過去,沒有配文。
很快,嚴浩翔的回復(fù)跳出來,只有一個字:
“光?!?/p>
《遺珠》首演前夜,最后一次聯(lián)排結(jié)束。卯書云獨自留在空曠的舞臺上。布景古舊,燈光昏暗。她緩緩走到象征祖母病榻的位置,慢慢跪下,手指拂過冰涼的“地面”。沒有臺詞,沒有動作,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這個空間里凝聚的情感——兩代人的哀傷、掙扎、扭曲的愛,以及最終,一顆“遺珠”破開厚重匣蓋,努力散發(fā)出的、屬于自己的微光。
何炅和郭京飛沒有打擾她,只是遠遠地站在側(cè)幕條邊,看著聚光燈下那個纖細卻仿佛蘊含著無窮力量的身影。
“這孩子…天生就該吃這碗飯。”郭京飛低聲感嘆。
何炅的目光充滿慈愛與期許:“她不是明珠,她是照亮舞臺的光源本身。”
卯書云抬起頭,望向虛空。排練廳頂棚的黑暗,仿佛化作了無垠的夜空。她知道,明日,當(dāng)大幕拉開,她將不再是卯書云,也不再僅僅是“明珠”。她將承載著那個被命運選中的“遺物”的靈魂,在方寸舞臺之上,在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下,完成一場關(guān)于生命、身份與自我救贖的泣血獨白。而網(wǎng)線那端,那顆為她閃耀的“星際信號”,將與她同在。匣已破,光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