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那幾片暗紅色的葉子,像燒紅的烙鐵,灼燙著鄭楠喬的神經(jīng)。
回到自己精致卻如同牢籠的小樓,她立刻屏退所有侍女,反鎖房門,將那幾片葉子小心翼翼地鋪在桌上。
葉子邊緣帶著細(xì)密的鋸齒,葉脈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紅,湊近了聞,隱隱有股極其淡薄的、令人頭暈的甜腥氣。
鄭楠喬(這絕對不是普通的草藥廢渣?。?/p>
鄭楠喬眼神冰冷。
她雖然不懂仙草,但前世好歹見過些世面,這玩意兒透著一股邪性。
必須弄清楚這是什么!
原主的記憶里關(guān)于草藥的知識少得可憐,全是些花花草草的名字和“對師兄好”的傻白甜幻想。
鄭楠喬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目光掃過房間。
忽然,她瞥見書架上放著一本蒙塵的厚重大部頭——《百草圖鑒·草本卷》。
鄭楠喬(天助我也?。?/p>
她立刻撲過去,搬下那本沉重的書,顧不上灰塵,飛快地翻找起來。
一頁頁繪著各種奇花異草的圖鑒在她眼前掠過。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窗外的天光漸漸暗淡。
鄭楠喬的眼睛因為專注而布滿血絲,卻帶著一股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狠勁。
終于!她的手指猛地頓??!
泛黃的書頁上,繪著一株形態(tài)詭異的藤蔓植物,藤身纏繞著暗紅紋路,葉片邊緣鋸齒分明,葉脈如凝固的血絲——和她手中的葉子一模一樣!
圖鑒下方,一行小字注解,觸目驚心:
「赤魘藤:生于魔氣侵染之地,葉汁劇毒,微量可致氣血淤滯,傷口難愈;久服侵蝕神魂,狀若癔癥,癲狂而亡?!?/p>
癲狂而亡!
鄭楠喬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楊憶夢!
林平!
他們不僅僅是想讓她傷好得慢!
他們是想要她的命!
想要讓她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瘋瘋癲癲,最后“意外”身亡!好惡毒的心思!
比前世捅死她的那個強(qiáng)奸犯還要陰險!
鄭楠喬(好……好得很?。?/p>
鄭楠喬怒極反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翻涌著暴戾的殺意。
她猛地合上圖鑒,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
屬于鄭楠喬的戾氣再也壓制不住,在空蕩的房間里彌漫開來。
她抓起那幾片赤魘藤葉,塞進(jìn)一個不起眼的香囊里。
復(fù)仇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熊熊燃燒。
她不能再等了!
她要楊憶夢和林平,立刻!馬上!付出代價!
但怎么報復(fù)?
直接沖過去撕爛楊憶夢的臉?
痛快是痛快,但太蠢,而且會崩人設(shè),便宜爹那里也不好交代。
必須用“傻白甜”的方式,借刀殺人!
鄭楠喬深吸幾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計劃在她腦中迅速成型,帶著惡女特有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狠辣。
她走到梳妝鏡前,看著鏡中那張絕美卻帶著未散戾氣的臉。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內(nèi)側(cè)一把,劇痛讓她瞬間淚眼朦朧。
她對著鏡子,努力調(diào)整表情,擠出原主那種純粹的、不諳世事的驚恐和無助。
然后,她抓起那個裝著赤魘藤葉的香囊,跌跌撞撞地沖出房門,帶著哭腔尖聲喊道:
鄭楠喬來人!快來人啊!爹爹!爹爹救命啊!
凄厲的哭喊劃破了小樓的寧靜,也驚動了正準(zhǔn)備去書房處理事務(wù)的鄭天昊。
女主爹喬兒?怎么了?!
鄭天昊瞬間出現(xiàn)在門口,看到女兒滿臉淚痕,渾身發(fā)抖,小臉煞白,手里死死攥著一個香囊,一副被嚇破膽的模樣,頓時心疼又驚怒。
鄭楠喬爹爹!嗚嗚嗚……
鄭楠喬像看到救星一樣撲進(jìn)鄭天昊懷里,身體抖如篩糠。
(這次有三分是真的被那毒草嚇的,七分是演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鄭楠喬喬兒……喬兒今天在藥圃……看到楊師姐……她……她丟了一個好可怕的東西!
鄭楠喬喬兒撿到了……書……書上說……說它會讓人發(fā)瘋死掉!
鄭楠喬嗚嗚嗚……喬兒好害怕!
鄭楠喬是不是楊師姐要害喬兒?
鄭楠喬就像上次……上次在禁地一樣?
她語無倫次,將香囊塞到鄭天昊手里,順便“無意”地將那本攤開的《百草圖鑒》也推到了他面前,翻開的正是赤魘藤那一頁。
鄭天昊先是一愣,待看清女兒手中香囊里露出的暗紅色葉子和圖鑒上的說明時,一股滔天的怒火瞬間席卷了他!
作為一門之主,他并非蠢人,只是先前被女兒的“意外”和宗門事務(wù)分了心。
此刻,赤魘藤的出現(xiàn),女兒驚恐的指控,以及上次禁地事件中楊憶夢的影子……
所有線索瞬間串聯(lián)!
女主爹赤魘藤?!魔域毒草?!
鄭天昊的聲音如同寒冰炸裂,周身爆發(fā)出恐怖的威壓,整個小樓的溫度驟降!
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片葉子,確認(rèn)無誤后,眼神變得無比駭人!
這毒草,竟然混進(jìn)了他女兒的傷藥里?!
女主爹喬兒莫怕!有爹在!
鄭天昊將瑟瑟發(fā)抖(演的)的女兒護(hù)在身后,眼中殺意沸騰。
女主爹來人!即刻封鎖丹房!緝拿柳如煙、林平!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守衛(wèi)是!
門外守衛(wèi)的弟子感受到門主的震怒,不敢有絲毫怠慢,領(lǐng)命如閃電般射出。
雷霆之怒,瞬間降臨!
丹房。
楊憶夢正在自己的丹室里,心情頗好地擺弄著幾株靈草。
想到鄭凝喬那個廢物可能正被赤魘藤折磨得神志不清,她就忍不住想笑。
除掉這個礙眼的絆腳石,大師兄的目光遲早會落到自己身上……
“砰!”
丹室的門被狂暴的靈力轟然震開!
執(zhí)法弟子楊憶夢!林平!出來受縛!
數(shù)名氣息強(qiáng)橫的執(zhí)法弟子如狼似虎般沖了進(jìn)來。
楊憶夢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中的靈草啪嗒掉在地上。
楊憶夢你、你們干什么?!
她色厲內(nèi)荏地尖叫。
林平更是嚇得面無人色,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執(zhí)法弟子奉門主令!
執(zhí)法弟子爾等勾結(jié),意圖以魔域毒草‘赤魘藤’謀害門主之女!
執(zhí)法弟子罪無可赦!拿下!
為首的執(zhí)法弟子厲聲喝道,根本不給兩人辯解的機(jī)會,封靈鎖鏈瞬間套上!
楊憶夢不!我沒有!污蔑!這是污蔑!
楊憶夢瘋狂掙扎尖叫,眼神充滿了恐懼和難以置信。
鄭凝喬那個蠢貨怎么會發(fā)現(xiàn)?怎么可能?!
她明明做得天衣無縫!
然而,當(dāng)她和面如死灰的林平被押解著,一路穿過眾多驚愕的同門弟子,帶到戒律堂前時,她看到了站在鄭天昊身側(cè)、依舊“瑟瑟發(fā)抖”、眼圈通紅的鄭凝喬。
四目相對。
鄭楠喬躲在便宜爹高大的身影后,抬起淚眼,怯生生地看了柳如煙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恐懼”和“不解”,仿佛在問:師姐,你為什么要害我?
但在楊憶夢眼中,她分明捕捉到了那“怯懦”眼神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刺骨的、帶著濃濃嘲諷和勝利意味的寒光!
那不是鄭凝喬!
那絕對不是那個蠢貨傻白甜的眼神!
楊憶夢如遭雷擊,渾身冰涼!
她瞬間明白了!是眼前這個人!
是這個披著鄭凝喬皮囊的惡鬼!
她發(fā)現(xiàn)了!她一直在裝!
楊憶夢是她!門主!是她陷害我!
楊憶夢她不是鄭凝喬!
楊憶夢她是……
楊憶夢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想要揭穿真相。
女主爹放肆!死到臨頭還敢攀誣構(gòu)陷!
鄭天昊怒不可遏,根本不給楊憶夢說完的機(jī)會,一股磅礴的威壓直接將她剩下的話碾碎在喉嚨里!
他此刻只相信自己“受盡驚嚇”的女兒,哪里會聽一個“毒婦”的瘋言瘋語?
女主爹堵上她的嘴!押入寒冰獄!嚴(yán)加拷問!
女主爹務(wù)必揪出同黨!
楊憶夢和林平像兩條死狗一樣被拖了下去,絕望的嗚咽聲漸漸消失在戒律堂深處。
鄭楠喬“心有余悸”地依偎在鄭天昊身邊,小臉蒼白,仿佛被剛才的場面嚇壞了。
心里卻在冷笑:
鄭楠喬(寒冰獄?聽說那地方生不如死。)
鄭楠喬(楊憶夢,好好享受吧,這只是開始?。?/p>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狠厲和快意。
這場借刀殺人的戲,演得漂亮!
然而,就在她暗自得意時,一道清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她身上。
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去。
只見戒律堂側(cè)殿的回廊陰影處,宋清軒不知何時站在那里。
他依舊是一身月白,身姿挺拔,只是那張俊美如宋亞軒的臉上,此刻沒有任何表情。
他深邃的目光,正穿過人群,精準(zhǔn)地、沉沉地落在鄭楠喬的臉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審視和疑惑,而是……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fù)雜和……更加深沉的寒意。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楊憶夢被拖走前看向鄭楠喬那充滿驚駭和怨毒的眼神。
他看到了鄭楠喬躲在門主身后那“柔弱”姿態(tài)下,一閃而過的、屬于狩獵者的冰冷鋒芒。
他更看到了她此刻眼底,那尚未完全褪去的、復(fù)仇后的快意。
利用門主的愛女之心,借勢殺人,精準(zhǔn)狠辣,不留余地。
這真的是那個只會癡纏他的傻白甜師妹嗎?
宋清軒的眸色,在無人看見的深處,翻涌起比寒冰獄更冷的幽暗。
他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鄭楠喬最后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徹底看穿。
然后,他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融入陰影之中,消失不見。
那一眼,讓鄭楠喬剛剛升起的復(fù)仇快感瞬間凍結(jié),后背陡然竄起一股涼意。
鄭楠喬(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一絲前所未有的危機(j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上了她的心臟。
比起楊憶夢那種擺在明面上的蠢毒,宋清軒那無聲的、洞悉般的注視,才真正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除掉了一條毒蛇,卻似乎驚醒了……一頭更危險的兇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