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骨原的風沙仿佛永無止境,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濃重的血腥味。
鄭楠喬四人如同驚弓之鳥,在嶙峋怪石和風蝕溝壑間艱難穿行,躲避著身后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追殺。
父親的警告言猶在耳,宗門暫時是回不去了,他們只能在這片危機四伏的絕地中尋找一線生機。
連日的高度緊張和奔逃,讓靈力消耗巨大的周回時和代斬吟都有些吃不消了。
鄭楠喬也感覺腳步虛浮,全靠一股不服輸?shù)膭蓬^撐著。
唯獨宋清軒,依舊如同定海神針,步伐沉穩(wěn),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為眾人指引著相對安全的方向。
只是他緊抿的薄唇和眉宇間化不開的凝重,昭示著他承受的壓力。
“師兄,前面……好像不太對勁?”
鄭楠喬喘著氣,指著前方一片區(qū)域。
那里彌漫著淡淡的、五彩斑斕的霧氣,霧氣籠罩下的地貌顯得扭曲而模糊,與周圍荒涼的景象格格不入,透著一股妖異的美感。
宋清軒停下腳步,眉頭緊鎖。
他指尖凝聚一絲靈力探入霧氣,靈力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吞噬,連一絲漣漪都未泛起。
“是幻瘴,很古老也很強!”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警惕,“繞開!”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轉(zhuǎn)向時,身后追兵的呼喝聲和法器破空聲驟然逼近。
幾道凌厲的攻擊擦著他們的頭皮飛過。
“來不及了!沖過去!”
宋清軒當機立斷,一把抓住鄭楠喬的手腕,另一手揮劍蕩開襲來的攻擊,率先沖入了那片五彩斑斕的霧氣之中。
周回時和代斬吟也咬牙緊跟而入。
一踏入霧氣范圍,周圍的景象瞬間天旋地轉(zhuǎn)。
荒涼的戈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蔥蔥、充滿勃勃生機的原始叢林。
參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虬結(jié)如巨蟒,奇花異草散發(fā)著惑人的甜香,潺潺溪流在腳邊流淌。
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冠,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美得如同仙境。
然而,這“仙境”卻處處透著詭異。
腳下的泥土松軟得如同沼澤,樹木的位置仿佛在無聲移動,花香中混雜著令人頭暈?zāi)垦5亩舅?,溪水清澈見底卻散發(fā)著致命的寒氣。
更可怕的是,那些看似無害的花草藤蔓,隨時可能化作擇人而噬的兇物。
“小心!”
宋清軒厲喝,一劍斬斷一條悄無聲息卷向代斬吟腳踝的、帶著倒刺的毒藤。
四人如同闖入蛛網(wǎng)的飛蛾,舉步維艱。
靈力在這里受到極大的壓制,感知也變得模糊不清。
周回時一個不慎,踩中了一片看似苔蘚的軟泥,整個人瞬間陷下去半截。
代斬吟驚呼著去拉他,卻被旁邊一朵突然張開的巨大食人花噴出的麻痹花粉籠罩,身體一軟就要倒下。
鄭楠喬離得稍遠,想救援已是不及。
眼看兩人就要遭殃。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叮鈴鈴——”
一陣清脆悅耳的銀鈴聲突兀地響起,穿透了叢林的詭異寂靜。
隨著鈴聲,一道敏捷如猿猴的身影從高大的樹冠上蕩下。
那是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深邃立體,帶著野性不羈的美。
他赤著雙腳,只在腰間圍著色彩斑斕的獸皮短裙,脖頸、手腕、腳踝上都戴著精致的銀飾,隨著他的動作叮當作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額間一道鮮紅的火焰紋飾,如同活物般隱隱流動。
少年口中發(fā)出一串奇異的、如同鳥鳴般的短促音節(jié)。
隨著他的聲音,那纏住周回時的軟泥仿佛遇到了克星,迅速硬化凝固;那噴出麻痹花粉的食人花也猛地閉合了花瓣,瑟瑟發(fā)抖;周圍蠢蠢欲動的藤蔓和毒草也瞬間安靜下來,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制。
少年輕盈落地,動作矯健無聲。
他好奇地打量著狼狽的四人,目光在宋清軒冷峻的臉上停留片刻,最終落在了鄭楠喬腕間那朵瑩白的梔子花印記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艷。
“外鄉(xiāng)人,膽子不小,敢闖‘迷蝶谷’?”
少年的聲音清亮,帶著濃重的異域口音,但吐字清晰。
他說的竟是大陸通用語,雖然有些生澀。
“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周回時從硬化的泥里拔出腿,心有余悸地拱手。
“是啊是??!謝謝你!”代斬吟也緩過勁來,連忙道謝。
鄭楠喬和宋清軒也警惕又感激地看著這個神秘的少年。
“我叫也野?!?/p>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容陽光燦爛,與這詭異的叢林格格不入。
“跟我來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再待下去,花神娘娘醒了,你們就真成花肥了。”
他做了個鬼臉,轉(zhuǎn)身帶路,銀鈴聲清脆作響。
也野對這片被稱為“迷蝶谷”的幻境叢林極為熟悉。
他帶著四人左拐右繞,避開那些致命的陷阱和沉睡的兇物,仿佛在自家后花園散步。
他口中不時發(fā)出奇特的音節(jié),似乎在和叢林溝通。
在他的帶領(lǐng)下,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危機感漸漸消散。
“也野,你是這里的……守護者?”鄭楠喬忍不住好奇地問。
也野回頭,額間的火焰紋微微一亮:“算是吧。我是花神的侍者。你們運氣好,今天輪到我巡視?!?/p>
他好奇地反問。
“你們呢?外面的人?為什么闖進這里?還一身……嗯,麻煩的味道?!?/p>
他皺了皺鼻子,顯然聞到了他們身上殘留的血腥和風沙氣息。
鄭楠喬苦笑著,簡單說了被誣陷追殺誤入此地的經(jīng)過。
也野聽得眉頭緊鎖,小臉上滿是憤慨:“那些壞蛋!太可惡了!我們苗人最恨背地里使壞的家伙!”
在也野的帶領(lǐng)下,他們終于穿過了最危險的區(qū)域,來到一處被巨大花樹環(huán)繞的空地。
空地上有幾座由藤蔓和巨大花瓣自然形成的、如同小屋般的庇護所,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心神寧靜的清香。
“在這里休息吧,很安全?!?/p>
也野指了指花屋。
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巨大的疲憊感涌上心頭。
周回時和代斬吟幾乎立刻癱倒在鋪著柔軟干草的地上。
鄭楠喬也靠著花壁坐下,長長舒了口氣,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站在空地邊緣、依舊保持著警惕、眺望著來路的宋清軒。
夕陽金色的余暉落在他挺拔如松的背影上,為他清冷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他持劍而立,衣袂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側(cè)臉線條完美得如同雕塑。
即使身處如此狼狽的境地,即使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凝重,那份遺世獨立的清冷與俊美,依舊讓鄭楠喬看得移不開眼。
(怎么能有人……連后腦勺都這么好看……)
鄭楠喬托著腮,顏控之魂熊熊燃燒,心跳又不爭氣地加速了幾分。
這些日子以來,師兄拼命護著她的樣子,冷靜指揮的樣子,皺眉沉思的樣子……
每一個畫面都像烙印一樣刻在她心里,讓她對他的“顏”越來越?jīng)]有抵抗力。
就在鄭楠喬沉浸在“美色”中時,空地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也野立刻警覺地跳了起來,手中多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骨質(zhì)短笛。
只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幾個身著繁復(fù)苗繡服飾、氣息強大的苗族護衛(wèi)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
月華色的錦緞長裙在夕陽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容色清絕,氣質(zhì)如冷月寒潭——正是商聽序!
“聽序姐姐?!”
鄭楠喬和周回時、代斬吟驚喜地叫出聲。
宋清軒也轉(zhuǎn)過身,看到姐姐,緊繃的神色終于緩和了一絲,眼中帶著詢問。
商聽序的目光快速掃過略顯狼狽但都還完好的四人,最后落在宋清軒身上,微微頷首,示意無事。
隨即,她清冷的目光轉(zhuǎn)向了擋在路中間、一臉警惕和好奇的也野。
“閣下便是此地的守護者?吾乃商聽序,為贖吾弟及友人而來?!?/p>
商聽序的聲音如同清泉擊玉,帶著商界巨擘特有的從容與威儀。
她玉手輕抬,旁邊一位苗族護衛(wèi)立刻恭敬地奉上一個打開的錦盒。
盒內(nèi)并非金銀靈石,而是幾株散發(fā)著濃郁生命氣息、形態(tài)奇異的靈植,以及幾塊流光溢彩的稀有礦石,皆是外界難尋的奇珍。
也野的目光瞬間被錦盒里的東西吸引,尤其是其中一株形似鳳凰尾羽、流轉(zhuǎn)著七彩霞光的靈草,讓他眼睛都直了。
這可是花神娘娘都喜歡的寶貝。
然而,當他的目光從奇珍異寶上移開,重新落到商聽序那張清冷絕塵、仿佛匯聚了月華星輝的臉上時,少年眼中所有的驚艷和貪婪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直白的、熾熱的、如同發(fā)現(xiàn)了稀世珍寶般的癡迷!
“姐姐……你好美!”
也野脫口而出,小麥色的臉頰迅速飛上兩朵紅云,眼神亮得驚人,完全忘記了剛才的警惕,像只看到主人的大型犬,幾步就湊到了商聽序面前,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
“比花神娘娘還美!比所有的寶石都好看!”
商聽序:“……”
她清冷的面容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裂痕,顯然沒料到會是這種發(fā)展。
周回時和代斬吟目瞪口呆。
鄭楠喬差點笑出聲,連忙捂住嘴。
宋清軒嘴角幾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
也野完全無視了眾人詭異的目光,他一把推開護衛(wèi)奉上的錦盒(那護衛(wèi)差點沒拿穩(wěn)),指著商聽序,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zhí)拗和任性:“我不要這些!我要跟你走!姐姐!你帶我出去!我要跟著你!”
商聽序揉了揉眉心,清冷的聲線帶著一絲無奈:“胡鬧。吾此行只為贖人。”
“我不管!”
也野耍起賴皮,直接抓住了商聽序的衣袖(商聽序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你答應(yīng)帶我走,我就放人!不然……不然我就讓花神娘娘把你們?nèi)剂粝庐敾ǚ?!?/p>
他鼓著腮幫子,一副“我說到做到”的架勢,額間的火焰紋似乎更亮了幾分,周圍的藤蔓和花朵也隨著他的情緒微微搖曳起來,散發(fā)出危險的氣息。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周回時小聲嘀咕:“好家伙,這是買一送一?”
代斬吟捂嘴偷笑:“聽序姐姐的魅力真是男女通殺啊……”
鄭楠喬看著商聽序那難得吃癟的表情,努力憋著笑。
宋清軒嘆了口氣,上前一步:“阿姐?!?/p>
他看向商聽序,眼神交流中傳遞著“此地不宜久留,先答應(yīng)他”的訊息。
商聽序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清澈又執(zhí)拗、還帶著幾分野性危險的苗族少年,再看看旁邊幾個眼巴巴瞅著她的“麻煩精”,以及周圍蠢蠢欲動的叢林……
最終,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好?!鄙搪犘虻穆曇魩е唤z認命的疲憊,“你隨我走。但需約法三章,不得惹是生非,需聽吾安排?!?/p>
“好!都聽姐姐的!”
也野瞬間變臉,笑得陽光燦爛,松開商聽序的袖子,像只得到骨頭的小狗,歡快地跑到她身后站好,還不忘挑釁地看了一眼剛才捧著錦盒的護衛(wèi)。
于是,原本的四人逃亡小隊,變成了五人(加一個也野)。
商聽序帶來的苗族護衛(wèi)似乎只負責引路和交接,并未隨行。
離開迷蝶谷的過程順利得出奇。
也野口中發(fā)出特殊的哨音,五彩的霧氣自動分開一條通道。
走出幻境,重新呼吸到荒骨原帶著沙土味的空氣時,眾人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也野像個好奇寶寶,緊緊跟在商聽序身邊,不停地問東問西,眼神亮晶晶地黏在她身上。
商聽序則全程冷著臉,偶爾應(yīng)一聲“嗯”或“哦”,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試圖用冷漠凍退這個牛皮糖般的少年,可惜效果甚微。
鄭楠喬走在后面,看著前方宋清軒挺拔的背影,又看看身邊因為終于脫險而重新活蹦亂跳、開始跟周回時斗嘴的代斬吟,還有那個圍著商聽序打轉(zhuǎn)的苗族少年也野……
經(jīng)歷了幻境的詭異和商聽序的及時出現(xiàn),緊繃的心弦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她的目光,最終還是不受控制地落回了宋清軒身上。
看著他清雋的側(cè)臉,看著他握著劍柄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看著他即使放松下來也依舊挺直的脊背……
(真是……怎么看都好看啊……)
鄭楠喬悄悄捂了捂有些發(fā)燙的臉頰,心底那朵名為“心動”的花,在經(jīng)歷了生死危機和幻境奇遇后,悄然綻放得更加絢爛。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越來越愛眼前這個人的“顏”了。
而這愛慕之下,似乎還滋生著更多、更深沉的東西,如同藤蔓般,悄然纏繞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