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凌晨三點半，老式居民樓的鐵皮雨棚被砸得噼啪作響，像是無數(shù)根鼓棒在敲打著這個不眠之夜。文俊輝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墻壁，手里捏著那個銀質(zhì)鑰匙扣，指腹反復摩挲著上面"610"和"717"的刻痕。

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著微弱的光，電量只剩17%。鎖屏壁紙是模糊的東京巨蛋夜景，十七個穿著同款演出服的少年在舞臺中央相擁，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在追光燈下閃著光。那是他們第一次在東京巨蛋開演唱會的夜晚，也是文俊輝記憶里最后一段完整的時光。

桌上的機票泛著冷光，上海直飛首爾，下周五起飛。沒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他的名字和地址，字跡陌生，卻又透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文俊輝拿起機票，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機票邊緣很快被捏出了褶皺。

"三年零十七天。"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這是他離開韓國的天數(shù)，精確到了小時。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陳曦"的名字。文俊輝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了拒接鍵。他現(xiàn)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尤其是陳曦。那個精明干練的女人，總能一眼看穿他所有的偽裝。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里踱步。積水從窗縫滲進來，在墻角積成小小的水洼，他的帆布鞋踩在上面，發(fā)出輕微的聲響。開放式行李箱扔在房間中央，里面塞滿了SEVENTEEN的周邊——打歌服、專輯、粉絲送的玩偶，還有一些嶄新的演出服，那是陳曦為《青春有你》準備的。新舊物品雜亂地堆疊在一起，像是他混亂不堪的人生。

文俊輝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潮濕的空氣涌進來，帶著雨水的味道和樓下早餐攤飄來的油煙味。遠處，第一班公交車緩緩駛過，剎車聲在寂靜的凌晨顯得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鑰匙扣上，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了三年前那個同樣下著暴雨的夜晚。

仁川機場的VIP等候室里，燈光慘白得像停尸間。文俊輝手里捏著解約通知，指尖冰冷。李政浩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文俊輝，公司已經(jīng)決定了，你必須立刻停止在韓國的所有活動，返回中國。"

全圓佑推門進來的時候，身上還帶著雨水的寒氣。他把一杯熱美式放在文俊輝面前，蒸汽模糊了眼鏡片。杯壁凝結(jié)的水珠滴在解約通知上，暈開了黑色的墨水。

"別回頭，好好走。"全圓佑的聲音很低，帶著凌晨五點的疲憊。他黑色口罩上方的眼睛，紅得像兔子。

文俊輝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全圓佑打斷了。"照顧好自己。"全圓佑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文俊輝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手里捏著那杯漸漸冷卻的咖啡。

直到登機，文俊輝都沒有勇氣回頭。他害怕看到全圓佑的眼睛，害怕自己會不顧一切地留下來。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這次是短信。陳曦發(fā)來的："明天早上九點，訓練服會送到你樓下。別忘了《青春有你》的初評級舞蹈，明天要檢查。"

文俊輝關(guān)掉手機屏幕，黑暗重新籠罩了房間。他走到桌前，拿起錢包，把機票和身份證小心翼翼地放進去。拉鏈卡住了他的頭發(fā)，扯得頭皮生疼。

雨聲漸漸小了，天邊泛起一點青灰色。文俊輝走到陽臺，推開生銹的玻璃門?？諝庵袕浡嗤恋男任?，遠處的天際線開始亮起來。水滴從空調(diào)外機上墜落，在積水處形成一圈圈同心圓的漣漪，像是記憶在不斷擴散。

"回去就能改變什么？"文俊輝對著空蕩的街道自言自語，聲音被風吹散。

他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光標在"去"和"留"之間閃爍，最終還是黑屏了。肩膀不自覺地顫動起來，三年來壓抑的委屈和思念，在這一刻終于沖破了防線。他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六點整，門外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文俊輝慌忙擦干眼淚，轉(zhuǎn)過身去。

陳曦提著早餐塑料袋站在門口，褲腳被雨水打濕了一大片。她看到文俊輝紅腫的眼睛，又看了看散落在陽臺上的機票復印件，最后目光落在桌上那個銀色的鑰匙扣上。

空氣瞬間凝固了。

"《青春有你》的訓練服送來了，XL碼不知道合不合身。"陳曦放下早餐，聲音平靜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文俊輝背對著她，望著窗外漸漸放晴的天空。"下周五..."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下周五你要去韓國？！"陳曦突然提高了八度，沖過去拿起文俊輝放在桌上的錢包，抽出那張機票。"文俊輝你瘋了！你忘了李政浩是怎么把你趕出韓國的嗎？你現(xiàn)在回去就是自投羅網(wǎng)！"

文俊輝轉(zhuǎn)過身，從陳曦手里奪回機票，緊緊攥在手心。"我必須知道真相！那天他到底想說什么！"他的情緒激動，胸口劇烈起伏。

"真相？"陳曦冷笑一聲，從包里掏出手機，扔在文俊輝面前。屏幕上是李政浩的照片，標題是"HYBE年度人物專訪"。"真相就是HYBE恨不得你永遠消失！你以為全圓佑為什么三年都沒有聯(lián)系你？他早就把你忘了！"

"你不懂！"文俊輝突然吼道，眼眶通紅，"那不是普通鑰匙扣！那是我們..."他的聲音哽咽了，說不下去。

"我不懂？"陳曦的聲音也拔高了，"我不懂你為了一個可能早就把你忘了的人，要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我不懂你寧愿回到那個傷害你的地方，也不愿意看看眼前的路？"

推搡之間，鑰匙扣從桌上滑落，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文俊輝和陳曦同時彎腰去撿，手指在金屬表面不經(jīng)意地碰到了一起。

陳曦的動作頓了一下，語氣軟了下來："俊輝，我知道你放不下過去。可是我們已經(jīng)走了這么遠了，不能再回頭了。我賭上十年人脈不是讓你重蹈覆轍的..."

文俊輝猛地甩開她的手，抓起桌上的錢包和鑰匙扣，摔門而出。門把手撞擊門板的聲音，和突然重啟的暴雨聲重疊在一起，像是一首絕望的交響曲。

他在雨街上狂奔，帆布鞋踩碎了水洼，濺起的泥水混著淚水糊了一臉。錢包從口袋里滑落出來，機票露出一角，很快被雨水浸濕，字跡暈染開來。

十字路口的紅燈亮起，文俊輝停下腳步。雨水模糊了視線，他看不清對面的路牌。一輛黑色轎車從身邊駛過，濺了他一身泥水。

文俊輝抹了把臉，繼續(xù)往前走。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他來到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門口。自動門感應(yīng)開啟，暖黃色的燈光傾瀉而出，與門外的灰暗形成鮮明對比。文俊輝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收銀臺后面的女孩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大概是被他狼狽的樣子嚇到了。文俊輝沒理會，徑直走向冰柜，拿了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的瞬間，他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硬幣碰撞聲。

心猛地一跳。這個聲音，他太熟悉了。全圓佑每次付錢的時候，都會把硬幣在收銀臺上輕輕敲幾下。

文俊輝的手開始顫抖，礦泉水瓶差點掉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轉(zhuǎn)過身。

便利店落地窗外，暴雨如簾。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街對面，戴著黑色口罩和鴨舌帽，穿著一件黑色外套。他的手里捏著什么東西，在路燈下閃著銀光。

文俊輝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幾乎無法呼吸。他一步步靠近落地窗，眼睛死死地盯著對面的男人。

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目光穿過雨幕和玻璃，與他對上了視線。

四目交匯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文俊輝的瞳孔驟然收縮。雖然隔著口罩，看不清男人的臉，但那雙眼睛，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雙總是含著笑意，卻又在無人時流露出深情的眼睛。

男人慢慢抬起手，將手里的東西舉了起來。那是一個銀色的鑰匙扣，上面刻著兩個熟悉的日期——"610"和"717"。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