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像被揉碎的玻璃,斜斜插進(jìn)橫濱的暮色里。太宰治把黑色風(fēng)衣的領(lǐng)口又拉高了些,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那雙總是蒙著霧氣的鳶色眼睛。他靠在港口倉庫的銹蝕鐵門上,指間夾著的香煙燃到了盡頭,燙紅的火點(diǎn)在濕漉漉的空氣里明明滅滅,像只瀕死的飛蛾。
“又在做什么危險的嘗試嗎,太宰先生?”
身后傳來帶著笑意的聲音,太宰回頭時,看見中原中也撐著一把黑色長柄傘站在雨里,橘色的頭發(fā)被雨水打濕了幾縷,貼在額角。他手里拎著個紙袋,油紙的邊角洇出深色的水痕。
“中也來得正好,”太宰直起身,把煙蒂丟進(jìn)腳邊的水洼,發(fā)出細(xì)微的滋滋聲,“剛在想,是被雨淹死更有趣,還是等倉庫塌了被埋起來更有戲劇性?!?/p>
中原中也皺了皺眉,把紙袋遞過去:“老板說你早上就沒去店里,猜你又躲在這種鬼地方?!奔埓锸莾蓚€鯛魚燒,還帶著微弱的溫度,“趕緊吃,涼了就不好吃了?!?/p>
太宰接過紙袋,卻沒立刻打開,只是低頭看著上面印著的卡通鯛魚圖案。雨越下越大,敲在倉庫的鐵皮屋頂上,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里面抓撓。
“中也,”他忽然開口,聲音被雨聲割得有些破碎,“你說,人為什么要活著呢?”
中原中也嘖了一聲,收起傘,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這種問題問多少遍都一樣?;钪褪菫榱撕染?,為了打架,為了……”他頓了頓,似乎在想合適的詞,“為了看明天的太陽?!?/p>
太宰輕笑起來,拆開鯛魚燒的包裝紙,熱氣混著紅豆的甜香漫出來:“中也還是這么簡單呢。”他咬了一小口,溫?zé)岬酿W料燙得舌尖發(fā)麻,“可是太陽有時候也很討厭啊,晃得人眼睛疼?!?/p>
“那就戴墨鏡?!敝性幸部吭谂赃叺闹由?,掏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或者像你現(xiàn)在這樣,躲在不見天日的倉庫里。”
雨漸漸小了,天邊透出一點(diǎn)朦朧的月光,像被揉皺的銀箔紙。太宰吃完一個鯛魚燒,把剩下的那個遞回去:“這個給你,甜得發(fā)膩?!?/p>
中原中也沒接,只是點(diǎn)燃了煙:“你自己留著吧,我不喜歡吃甜的。”他吐出一口煙圈,在潮濕的空氣里慢慢散開,“上次跟你說的那個任務(wù),明天早上九點(diǎn)集合,別又睡過頭?!?/p>
太宰把剩下的鯛魚燒重新包好,塞進(jìn)風(fēng)衣口袋:“知道了,真是啰嗦?!彼ь^看向天空,月亮徹底掙脫了云層,清輝灑在積水的地面上,亮得晃眼。
“中也,”他忽然笑了,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鳶色的瞳孔里映著細(xì)碎的月光,“今天就算了吧,明天再考慮要不要去死?!?/p>
中原中也挑眉:“隨你?!彼褵煹偃釉诘厣?,用鞋碾了碾,“走了,再待下去要感冒了?!?/p>
太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忽然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翻開。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寫著幾行字,大多被劃掉了,只有最后一行還清晰可見:
“今日,因鯛魚燒和月光,決定再活一天。”
他合上筆記本,對著月亮伸了個懶腰,然后轉(zhuǎn)身,慢慢走進(jìn)更深的夜色里。雨已經(jīng)停了,只有風(fēng)帶著潮濕的氣息,穿過空曠的倉庫,發(fā)出像嘆息一樣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