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手忙腳亂地去摸手機電筒。黑暗中，只有電腦屏幕發(fā)出幽藍的光，像塊浮在深海里的冰塊。自動咖啡機不知什么時候停了，整個房間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回聲。

"田柾國？"我試探著叫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蕩出奇怪的回音。沒有回應(yīng)，只有耳機里傳來刺啦刺啦的電流聲，越來越響。

突然，電流聲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我刻在靈魂里的聲音。

"春天該很好。"田柾國的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清唱的和聲完美地嵌進吉他旋律的縫隙里，"你若尚在場。"

我死死捂住嘴巴才沒尖叫出聲，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凍住了。耳機線開始發(fā)燙，像有團火順著線纜往耳朵里鉆。我發(fā)瘋似的想扯掉耳機，手指卻不聽使喚地越攥越緊。

"你若尚在場..."他的聲音在立體聲場里打著轉(zhuǎn)，忽遠忽近，"尚在場..."

尾音消失后，一陣規(guī)律的敲擊聲突兀地響起。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不緊不慢，帶著某種固定的節(jié)奏。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炸開了。摩斯密碼。第七個世界我們被困在暴雨的山上，手機沒信號，是他教我用敲擊表示求救信號。三短三長三短是 SOS，而剛才這個節(jié)奏——

指尖不聽使喚地摸出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得刺眼。我抖著手打開摩斯密碼翻譯軟件，把耳朵貼回耳機上，隨著敲擊聲一個個輸入密碼。

噠(.)噠(.)噠(.) — 三短? 噠—(-)噠—(-)噠—(-) — 三長? 噠(.)噠(.)噠(.) — 三短

當最后一個點輸入完成，軟件界面上跳出三個大寫字母：SOS。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

敲擊聲突然加快，密集得像要把耳機震碎。噠.噠.噠-.噠-.噠.噠--噠-噠...雜亂的節(jié)奏里，某種溫熱的液體順著后頸滑下來，黏糊糊地滲進衣領(lǐng)。我伸手去摸，后頸那三個早已愈合的血洞位置燙得嚇人，像有烙鐵在皮膚底下燒。

"別敲了！"我崩潰地把耳機扯下來扔在地上，線纏繞著滾到電腦桌下?？汕脫袈晠s沒停，反而從四面八方涌來——墻壁在敲，調(diào)音臺在敲，連天花板的消防噴頭都在發(fā)出噠噠聲。整個錄音棚變成了個巨大的共鳴箱，而我被關(guān)在正中央。

眼角余光突然瞥見電腦屏幕在閃爍。波形圖自動生成在空白音軌上，隨著敲擊聲上下跳動，形成詭異的波浪線。那些線條慢慢聚攏、扭曲、變形，在我驚恐的注視下，逐漸勾勒出一個熟悉的輪廓——長長的耳朵，圓滾滾的身體，短短的尾巴...是兔子掛件！

我猛地從帆布包里掏出那個兔子掛件，銀線補好的右耳正對著屏幕。屏幕上兔子圖案的右眼突然亮起紅光，一閃一滅，像在眨眼睛。

"?！恕?

老式座鐘突然報時的聲音嚇得我跳起來。墻上那面田柾國畫滿音符的掛鐘，指針正指著下午三點整。不對，我們明明沒有在這里放過座鐘！

后頸的灼熱感突然炸開，我痛得悶哼出聲。像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扎進皮膚，順著脊椎往四肢百骸擴散。眼前開始發(fā)黑，電腦屏幕上的兔子圖案變得模糊，紅光卻越來越亮，像要燒穿屏幕。

"啊！"

手心突然傳來劇痛，我低頭一看，兔子掛件的銀線耳朵燙得驚人。就在這時，電腦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藍屏警報聲，深藍色的背景上跳出一行鮮紅的數(shù)字——72:00:00。

然后那個00秒的位置，數(shù)字開始跳動。60，59，58...

倒計時？

我跌跌撞撞地撲到電腦前，手指顫抖著去碰鍵盤。72小時...三天。三天后會發(fā)生什么？

"滋啦——"

U盤突然從接口里彈出來，帶著一串藍色的電火花在空中劃過弧線。我下意識伸手去接，卻眼睜睜看著它精準地落進敞開的帆布包里——正好落在兔子掛件旁邊。

接觸的瞬間，掛件補好的銀線耳朵突然亮起來，整條銀線發(fā)出溫暖的白光。U盤里傳來輕微的嗡鳴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啟動了。我抓住掛件和田柾國那個缺耳朵的打火機，冰涼的金屬上竟然傳來微弱的震動，一長一短，像在模仿心跳。

后頸的灼痛感蔓延到整個后背，燙得我?guī)缀跽静蛔?。恍惚間，好像有人從背后輕輕抱住我，熟悉的煙草味混著雪松香撲面而來。

"阿米。"

我猛地回頭，錄音棚里空無一人。但調(diào)音臺上那杯美式咖啡還冒著熱氣，田柾國常坐的轉(zhuǎn)椅微微晃動著，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的光斑，正好組成一個歪歪扭扭的兔子形狀。

摸出手機按亮屏幕，日期顯示3月9日，下午3點15分。距離下一個春天還有整整365天。而電腦屏幕上的紅色數(shù)字，已經(jīng)跳到了71:44:28。

抓起帆布包甩到肩上，金屬掛件撞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我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田柾國最后在維修通道里說的話——"記得補好兔子耳朵"?，F(xiàn)在銀線補好了，而他留下的音樂像個密碼箱，等著我去破解。

手放在冰冷的門把手上，我對著空蕩的錄音棚輕聲說："田柾國，這次換我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