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靈感來源一一畫家以色彩描繪自由的意境,音樂家用旋律詮釋自由的靈魂,be,自行避雷)
黎鳶的小提琴聲第一次撞進笑紅塵的畫室時,他正在調(diào)那罐新到的群青顏料。松節(jié)油在瓷盤里漾開漣漪,像被琴聲震碎的湖面——那是段不成調(diào)的《流浪者之歌》,弓尖在弦上踉蹌,像有人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明明想掙脫,卻總被什么絆住腳踝。他抬頭望向天窗,鴿子正掠過玻璃,翅膀投下的陰影落在畫布的留白處,像片沒來得及展開的羽毛。
他后來才知道,那絆住腳步的,是黎鳶胸腔里那顆脆弱的心臟。
他們的相遇帶著顏料的腥氣。那天他抱著畫具從閣樓下來,正撞見她靠在樓梯扶手上喘氣,小提琴滑落在地,琴弓摔出半尺遠。她的臉色比他剛調(diào)好的鈦白還要白,手死死攥著領(lǐng)口,指縫間漏出的喘息聲,像被揉皺的紙?!澳堋瓗臀覔煲幌聠??”她的聲音碎在空氣里,混著松節(jié)油的味道漫過來。他彎腰拾琴時,看見她校服口袋里露出的藥盒,白色的鋁箔板上,少了兩片藥片,像被時光啃掉的齒痕。
笑紅塵開始在畫里為她留一個位置。他畫過清晨的霧,用鈷藍和鋅白調(diào)得薄薄的,霧里藏著把懸浮的小提琴,琴頸纏著圈銀線——那是她總在霧天犯病,卻偏要打開窗戶拉琴的樣子。他畫過深夜的街,用赭石鋪成昏黃的路燈,光暈里有個抱琴的影子,影子的邊緣泛著暖橙——那是他偷偷跟在她身后,看她捂著胸口慢慢走回家的路,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句沒說完的話。
黎鳶會來看他畫畫。她總是午后過來,琴盒放在門邊,自己找個小馬扎坐下,安靜得像幅靜物。直到他轉(zhuǎn)身時,她才指著畫布上那抹突兀的紅:“這里不該用朱砂?!彼裘?,她便輕聲解釋:“像心跳太快時的疼,該淡一點,調(diào)水。”他后來真的改了,那抹淡紅在畫里輕輕跳著,像她拉《沉思》時,突然放緩的節(jié)奏。
他們成了彼此的鏡子。她能從他混亂的色塊里,聽出他沒說出口的掙扎——某次他畫砸了畫布,顏料潑得滿地都是,她第二天拉的《悲愴》,第二樂章里多了段破碎的顫音。他能從她變調(diào)的旋律里,看出她藏起的渴望——她總在《春天》的快板部分慢下來,他便在畫里添了只折翼的蝶,翅膀上沾著花粉,明明飛不高,卻偏要朝著陽光撲。
笑紅塵為她畫了幅《自由之羽》。畫布中央是片巨大的羽毛,根處纏著銀色的琴弦,羽尖泛著月光白,一路延伸到畫框外,像要沖破束縛飛出去。羽毛的脈絡里藏著細碎的光斑,是他用金粉一點點點上去的——那是她拉琴時,落在額角的陽光,是她吞下藥片后,眼里短暫亮起的光。
他把畫送給她那天,她正在閣樓拉《愛的禮贊》,弓尖在弦上跳著圓舞曲?!暗饶愫昧?,”他看著她顫動的睫毛,“我們?nèi)グ柋八股?,你拉琴,我畫雪,讓琴聲順著山坡滾下去,滾成最自由的樣子?!?/p>
她的弓頓了頓,轉(zhuǎn)過身時,眼里的光像融化的雪:“好啊,還要畫只鷹,翅膀比云還大。”
可鷹終究沒能起飛。深秋的某個傍晚,笑紅塵正在給《自由之羽》裝裱畫框,閣樓的琴聲突然卡住了,像被什么東西噎住的嗚咽。他沖上去時,黎鳶已經(jīng)倒在琴盒旁,嘴角的血染紅了米白色的毛衣,那幅畫被她緊緊抱在懷里,羽毛的邊緣沾著她的溫度。救護車的鳴笛在巷子里炸開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縫里全是顏料,紅的、藍的、金的,混在一起,像幅被揉碎的畫。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蓋過了松節(jié)油和松香。黎鳶躺在床上,呼吸輕得像羽毛,她的手已經(jīng)握不住畫筆,只能用指尖輕輕碰那幅《自由之羽》。“你看,”笑紅塵湊到她耳邊,聲音在抖,“羽毛快飛出去了?!彼A苏Q?,眼里的光淡得像月色:“我聽見了……風在叫我?!?/p>
黎鳶走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雨。她的小提琴放在窗邊,弦松了,琴身上蒙著層薄灰,像誰遺落的月光。笑紅塵把《自由之羽》掛在畫室最顯眼的地方,每次提筆,總覺得有旋律從顏料管里滲出來,纏著她沒拉完的《春天》,在空蕩的畫室里打著轉(zhuǎn)。
他再也沒畫過羽毛。后來畫了很多阿爾卑斯山的雪,畫里總有把小提琴靠在松樹下,琴弦上落著雪,像根斷了的線。雪地里印著一串淺淺的腳印,走了沒幾步就停了,旁邊畫著只鷹,翅膀張得很大,卻始終沒離開地面。
有人問他,畫里的自由為什么總帶著傷。他沒說話,只是看著《自由之羽》里那抹淡紅——那是他后來加上的,在羽毛的根部,像滴沒干透的血。
原來有些自由,注定只能活在畫里。有些月光,落在畫布上,就成了永恒的疤,提醒著他,曾有個女孩用破碎的旋律告訴他:能遇見懂你的人,哪怕只走半程,也算嘗過自由的甜。而那根沒拉完的弦,那句沒說完的話,終究成了他余生畫里,永遠留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