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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長。
和樸智旻的這一年,甜蜜是真切的,但那些磕磕絆絆難以言說的委屈也是。
第一次戀愛的笨拙,讓兩個人都像在摸索著過河。
池書晴敏感細(xì)膩,渴望無時無刻的陪伴和傾訴。
樸智旻總是習(xí)慣性地將自己的世界包裹起來,音樂和創(chuàng)作占據(jù)了他太多空間和思緒。
他并非不愛她,只是表達(dá)的方式常常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遲鈍和疏離。
被輕描淡寫帶過的期待,未能及時回應(yīng)的情緒,關(guān)于未來模糊不清的承諾。
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在池書晴的心底壓出了一片沉甸甸的陰影。
她常??粗鴺阒菚F眼下淡淡的烏青發(fā)呆,想起這是他熬夜排練或?qū)懜璧暮圹E,心里會泛起細(xì)密的疼。
時常卻又隱隱覺得,自己是不是成了他世界里那個需要額外分出精力去照顧,去安撫的麻煩。
周五的夜晚,池書晴早早就睡下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一陣劇烈的疼痛攪醒的。
小腹像是被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絞扭著向下墜,一陣陣發(fā)緊的抽痛讓她蜷縮成一團,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
頭暈?zāi)垦5母杏X猛烈襲來,太陽穴突突地跳,喉嚨干澀灼痛,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刀片。
她掙扎著摸到額頭,滾燙的觸感讓她心下一沉。
生理期疊加高燒。
房間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路燈微弱的光透進(jìn)來,映出家具模糊的輪廓。
寂靜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只剩下她自己急促而痛苦的喘息聲。
爸媽都不在,家里空蕩蕩的。
她不想麻煩已經(jīng)睡下的鄰居,更不想讓好朋友柏棠大半夜為自己擔(dān)心。
池書晴顫抖著手摸到枕邊的手機,屏幕刺眼的光讓她瞇起了眼睛,視線模糊。
手指憑著記憶,幾乎是本能地點開了那個置頂?shù)拿帧?/p>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背景音嘈雜,夾雜著音樂聲和人聲的喧嘩。
樸智旻.“晴晴?”
樸智旻的聲音傳來,帶著點環(huán)境音的模糊,聽起來有些遠(yuǎn)。
樸智旻.“怎么啦,這么晚還沒睡?”
池書晴.“智旻……”
池書晴一開口,聲音嘶啞破碎得不像自己,帶著濃重的哭腔和顫抖。
池書晴.“我好難受…肚子好痛...頭好暈…好冷……”
她語無倫次,劇烈的疼痛讓她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牙齒都在打顫。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背景的嘈雜似乎也瞬間遠(yuǎn)去了一些,樸智旻的聲音清晰起來,帶著明顯的緊張。
樸智旻.“晴晴你現(xiàn)在在哪?家里嗎?”
樸智旻顯然也慌了,語氣急促。
池書晴.“嗯……好痛……好冷……”
池書晴蜷縮著,意識都有些模糊,只能發(fā)出痛苦的嗚咽。
樸智旻.“等我!別掛電話我馬上過來!”
樸智旻的聲音斬釘截鐵,背景里傳來他匆忙對別人說話的聲音。
樸智旻.“……抱歉,我這邊臨時有急事,演出我可能趕不上了,你們先頂一下……”
電話并沒有掛斷,池書晴能聽到那邊車門開關(guān)的聲音,引擎啟動的轟鳴,以及樸智旻在疾馳中一遍遍安撫她的聲音。
樸智旻.“書晴,別怕,我馬上就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十幾分鐘,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門鈴聲瘋狂地響起。池書晴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幾乎是爬著挪到門邊,打開了門鎖。
樸智旻穿著演出的黑色皮衣,額發(fā)被寒風(fēng)吹得凌亂,臉上帶著一路疾馳的風(fēng)霜。
他甚至沒來得及換下這身張揚的演出服。
看到池書晴慘白如紙,蜷縮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樣子,他瞳孔猛地一縮,然后彎腰,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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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院的急診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燈光慘白,映照著池書晴毫無血色的臉。
她躺在病床上輸液,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入身體,帶來一絲遲來的舒緩。
小腹的絞痛在高燒和藥物的作用下終于有所緩解。
樸智旻一直守在她床邊,他替她掖好被角,用溫?zé)岬拿硇⌒牟潦盟~頭的冷汗,又笨拙卻溫柔地喂她喝了幾口溫水。
他眼底的擔(dān)憂清晰可見,池書晴感覺他眼下那圈烏青在刺眼的燈光下顯得更加深重了。
池書晴半闔著眼,視線模糊地落在樸智旻身上。
格格不入的演出皮衣,他眉宇間揮之不去的疲憊。
還有他為了趕過來而不得不缺席的那場很重要的演出,都像一把把鈍刀子,反復(fù)切割著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jīng)。
她又成了拖累樸智旻的累贅。
每一次她需要他的時候,他似乎總是需要放下手頭重要的事情,跨越阻礙來到她身邊。
Orange Coast樂隊正在上升期,每一場演出都至關(guān)重要,是她親眼看著他和隊友們付出了多少汗水才爭取來的機會。
可今晚,因為她的突發(fā)狀況他放棄了。
隊友們會怎么想,觀眾會失望嗎,他的音樂夢想會不會因為她的存在而一次次被擱置,被打斷。
池書晴看著他強打精神卻掩不住疲憊的側(cè)臉,看著他為了照顧自己而緊蹙的眉頭。
她想起過去一年里,那些因為他排練寫歌而不得不被推遲的約會,她興致勃勃分享心事,卻只得到他心不在焉回應(yīng)的時刻。
他眼底深藏的,被現(xiàn)實壓力擠壓出的煩躁和沉默。
也許他并非不快樂,但和她在一起,他似乎總是很累。
沒有她,他可以心無旁騖地飛得更高更遠(yuǎn)。
她的愛對他而言,早已成了一種負(fù)擔(dān),一個需要他不斷停下腳步去遷就的累贅。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瘋狂滋長,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池書晴喘不過氣。
高燒帶來的眩暈感還在,讓她的思維變得脆弱而極端。
巨大的自責(zé)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為他好的念頭,攫住了她。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出,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洇濕了潔白的枕套。
池書晴.“智旻……”
她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濃重的哭腔。
樸智旻立刻俯身靠近,緊張地問。
樸智旻.“感覺怎么樣,是不是還疼?我馬上叫醫(yī)生……”
池書晴.“不是。”
池書晴搖搖頭,淚水流得更兇。
她看著他的眼睛,用盡全身力氣,說出了那句在她心底盤旋了許久,終于沖破堤壩的話。
池書晴.“我們分手吧。”
樸智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臉上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切像是被瞬間凍結(jié),然后一寸寸碎裂開來,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種被重?fù)艉蟮拿H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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