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保溫杯，周敘白把自己查詢到的那幾份核心論文電子檔的打印稿和幾塊同樣碼放整齊、從牛皮紙袋新拿出的曲奇放在桌子中央。

隨后看向林予陽攤在桌上的資料，開始和他交流起來。

兩人的語速都不自覺地加快了一些，探討著模型數(shù)據(jù)的可行性和潛在瓶頸。

陸以衍的指關節(jié)又習慣性地在桌面敲打起來，只是這次節(jié)奏不再是單調(diào)的噠噠，而是像在模擬某種數(shù)據(jù)碰撞的頻率。

他推開那本厚重的物理期刊，身體微微前傾，加入了這場夾雜著專業(yè)術語、但顯然更偏向方案驗證可行性的討論。

沈知芫合上自己剛才看的參考書，嘴角那個小弧度更清晰了一些。

她用紙巾拿起周敘白新推過來的曲奇，輕輕掰成兩半，一半遞給剛剛結(jié)束一段觀點陳述、正喝水的林予陽：

沈知芫潤滑劑。

林予陽“嗷嗚”一口叼住，含糊不清地說：

林予陽芫姐你也覺得我說的在理，對吧？

沈知芫沒回答，只是默默把另一半曲奇放到了陸以衍剛剛空出來的期刊旁邊。

陸以衍眼神從資料上移開一瞬，瞥了曲奇一眼，又瞥了沈知芫一眼，喉結(jié)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又伸指將那半塊曲奇撥到自己面前，一邊迅速咀嚼一邊指著論文里一個參數(shù)矩陣繼續(xù)和周敘白討論。

沈知芫再次重復操作將曲奇掰成兩半，自然地將一半遞給周敘白，手里拿著另一半說：

沈知芫喝口水歇歇吧。

周敘白微微傾身，接過一半曲奇，又伸手去拿自己的保溫杯。

片刻后，討論重新聚焦，語速更快，夾雜著林予陽不時興奮的補充和周敘白平和的梳理，偶爾陸以衍會拋出簡短但一針見血的問題，被沈知芫和周敘白一一承接或轉(zhuǎn)化。

問題解決后，四人又各自看向自己的資料，安靜又溫和的氛圍籠罩著這間小小的自習室。

林予陽突然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眼睛瞪得溜圓，腦袋湊到周敘白的打印稿前：

林予陽周神！牛！這思路絕了！

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就想拍照記錄

林予陽等等，讓我拍一下你的寶典……

陸以衍用腦記。

陸以衍冷不丁的聲音再次響起，他依舊低著頭，目光黏在期刊上

陸以衍拍完也是占內(nèi)存，最后還得刪。

林予陽嘿！衍哥！你這是對我信息整合能力的嚴重侮辱！

林予陽不服氣地小聲抗議

林予陽我大腦自帶云存儲加超高速檢索引擎的好嗎！過目不忘！不信你問芫姐！

他尋求外援般看向沈知芫。

沈知芫正低頭看著周敘白的算法思路，和周敘白低聲交換著意見。

聽到林予陽的求助，她抬起頭。

眼前是林予陽氣鼓鼓、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的表情，和陸以衍那副“懶得理你”的冷峻側(cè)臉。

她放下筆，指尖習慣性地轉(zhuǎn)了一圈，精準地吐槽道：

沈知芫你們兩個的交流模式，比那個種群動態(tài)模型還難以預測。

沈知芫一個熱情過載，一個制冷過度，中和一下或許效率更高？

她的語氣平淡，內(nèi)容卻犀利。

周敘白噗。

周敘白沒忍住，輕笑出聲。

他立刻抬手抵唇，掩飾性地輕咳了一下：

周敘白咳，抱歉抱歉，沒忍住。

鏡片后的眼睛里盛滿了笑意，那層溫潤的疏離感在這一刻幾乎完全褪去，露出真實的、覺得有趣的愉悅。

他看向沈知芫，眼神里帶著一絲“你說得真對”的默契。

陸以衍敲桌子的手指猛地停住，像是卡殼的機器。

他側(cè)過臉，嘴角極其輕微地、幾不可查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快得像是錯覺，隨即又緊緊抿住。

他沒反駁沈知芫，只是重新翻著期刊，像是在表達無聲的抗議，又或者……是某種被戳中后的別扭。

那杯涼透的豆?jié){被他拿起來，仰頭喝了一大口。

林予陽卻像得到了最高級別的肯定，瞬間眉開眼笑，得意地沖陸以衍無聲地做了個鬼臉。

他不再執(zhí)著于拍照，而是寶貝似的把周敘白的打印稿小心翼翼地和自己的生物期刊并排放在一起。

然后掏出他那本畫滿涂鴉的筆記本，拿起一支熒光筆，一邊對照著周敘白的思路，一邊在自己的本子上飛快地涂寫、連線、畫圈，嘴里還無聲地念念有詞，神情專注得像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

沈知芫看著林予陽投入的樣子，又瞥了一眼渾身散發(fā)著“我不高興但我不說”氣息的陸以衍，最后目光落在周敘白帶著溫和笑意的側(cè)臉上。

他正將打印稿的邊角仔細對齊，然后夾進他那本厚重如法典的皮質(zhì)活頁本里。

陽光落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也落在他微微上揚的嘴角。

這個由規(guī)則“撮合”、性格天差地別的四人小組，在這個彌漫著舊書氣息的圖書館角落里，似乎正笨拙地、以一種他們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方式，一點點地編織著某種聯(lián)系。

不再是“勉強還行”的評估，而是一種更踏實的、帶著日常溫度的共存感。

林予陽趁著周敘白低頭在活頁本上補充注釋、沈知芫望向窗外短暫休息、陸以衍正好翻過一頁期刊的瞬間，飛快地從書包里摸出手機，像做賊一樣藏在厚厚一疊書后面，屏住呼吸，按下了快門。

鏡頭里，陽光正好。

沈知芫側(cè)臉沉靜，目光落在窗外搖曳的樹影上，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著筆，一縷碎發(fā)被窗縫透進的風輕輕吹起。

周敘白微微垂首，金絲眼鏡滑落鼻梁些許，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在皮質(zhì)活頁本上留下優(yōu)雅流暢的字跡，專注的神情柔和了平日完美的輪廓。

陸以衍眉頭微蹙，一手撐著額角，另一只手的指節(jié)停在攤開的期刊頁面上，陽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cè)臉線條，但緊抿的唇線似乎比平時放松了一點點。

而林予陽自己，依舊只拍到了一只比著大大的“V”字、充滿了得意和活力的手，占據(jù)了畫面的右下角，仿佛在無聲地宣告：看，省冠的有力競爭者來啦！

第二張照片，在書頁的掩映下，悄悄定格。

圖書館的時光，在筆尖的沙沙聲和無聲流轉(zhuǎn)的默契里，安靜地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