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巔的危樓被風(fēng)雪裹挾，鉛灰色的云層壓得極低，雪粒子砸在臉上像刀子割。沈清月被粗麻繩縛在冰冷的廊柱上，手腕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可她連眨眼的力氣都舍不得浪費(fèi)——視線死死鎖著樓下刑場，那里，沈家三十余口男丁正跪在雪地中，玄色朝服被血浸透，在皚皚白雪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沈流火“姐姐。”

嘶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細(xì)碎的笑，像破了洞的風(fēng)箱。沈清月猛地回頭，看見沈流火拖著沉重的囚衣踉蹌走來，曾經(jīng)明艷的臉上沾著血污，一雙杏眼卻亮得嚇人，是癲狂與絕望擰成的光。她手里攥著一把短刀，刀身映著風(fēng)雪，泛著冷光。

沈流火“你贏了?！?/p>

流火站在她面前，仰著頭笑，眼淚卻順著臉頰往下淌，混著血珠滾落在積雪里，洇出深色的痕跡。

沈流火“你永遠(yuǎn)是沈家高高懸著的明月，是父親夸贊、外人艷羨的大小姐?！?/p>

沈流火“而我呢？我不過是你腳下的泥，是你光芒里的影子，連爭一爭的資格都沒有。”

沈清月喉嚨發(fā)緊，想喊她的名字，想解釋前世那些誤會，可舌頭像被凍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下一秒，她看見流火猛地抬手，短刀毫不猶豫地刺入自己心口。

灼熱的血濺在沈清月臉上，比漫天風(fēng)雪更燙。流火的身體軟軟倒下，在觸地前，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抓住沈清月的裙擺，指尖冰涼，字字泣血。

沈流火“若有來生……我絕不再做你的影子……你也不要成為我的姐姐……”

巨大的悲痛與悔恨像潮水般將沈清月淹沒，她拼命掙扎著想要彎腰抱住妹妹，可繩索越勒越緊，窒息感攫住了她。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她只記得流火那雙不甘的眼睛，和自己心口撕心裂肺的疼。

沈清月（若能重來，我寧愿從未做過那輪明月，只求能護(hù)著這團(tuán)小火，安穩(wěn)過一生。）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焦急的關(guān)切。

白芷（沈清月心腹）“大小姐？大小姐您醒醒！”

沈清月猛地睜開眼，心跳如鼓，額頭上滿是冷汗。映入眼簾的不是危樓的斷壁殘?jiān)?，而是繡著纏枝蓮紋樣的流蘇紗帳，陽光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還飄著淡淡的熏香。

白芷（沈清月心腹）“大小姐，您可是夢魘了？”

貼身丫鬟白芷端著一杯溫水走近，見她臉色蒼白，連忙遞過杯子。

白芷（沈清月心腹）“您方才睡得不安穩(wěn)，嘴里一直喊著二小姐的名字呢?！?/p>

沈清月顫抖著接過水杯，指尖觸到溫?zé)岬谋冢朋@覺這不是夢。她猛地掀開被子下床，赤著腳沖到梳妝臺前——銅鏡里映出一張十五歲的臉龐，眉眼青澀，肌膚瑩白，手腕纖細(xì)，沒有鐐銬，沒有血痕，是她尚未經(jīng)歷家破人亡時(shí)的模樣。

沈清月“我……回來了？”

她抬手撫上鏡中的臉頰，指尖傳來真實(shí)的觸感，巨大的震驚過后，劫后余生的狂喜與酸楚交織著涌上心頭，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滾落。

沈清月（我真的回來了，回到了一切悲劇尚未發(fā)生的時(shí)候。）

沈清月（回到了……還能護(hù)住流火的時(shí)候。）

白芷（沈清月心腹）“大小姐，您怎么哭了？”

白芷慌了神，正要上前，卻被沈清月抬手?jǐn)r住。

沈清月“我沒事?！?/p>

她擦干眼淚，眼底閃過一絲堅(jiān)定。

沈清月“備水，我要梳洗?！?/p>

梳洗過后，沈清月?lián)Q上一身月白色的襦裙，循著記憶往府中的花園走去。

沈清月（我記得今日母親會帶流火在花園選布料。）

這是前世姐妹倆第一次因?yàn)楝嵤聽巿?zhí)，也是她后來無數(shù)次后悔的開端——那時(shí)她總覺得流火嬌蠻任性，卻忘了妹妹不過是想從她這里爭一點(diǎn)關(guān)注。

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見花園里傳來流火嬌蠻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容置喙的任性。

沈流火“我不管！”

沈流火“娘，這匹浮光錦姐姐有，我也要做一樣的衣裳！”

沈清月腳步一頓，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母親李素蘭正無奈地站在廊下，手里捏著一匹流光溢彩的浮光錦，而不遠(yuǎn)處的石凳旁，沈流火穿著粉色襦裙，正嘟著嘴跺腳，臉上滿是孩童般的執(zhí)拗。陽光落在她發(fā)間的珠花上，映得她眉眼鮮活，與記憶中血泊里的身影重重疊疊，沈清月的眼眶瞬間就熱了。

沈清月“娘?！?/p>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聲音比往日柔和了許多。

李素蘭和沈流火同時(shí)回頭，李素蘭臉上露出驚訝。

李素蘭（沈母）“清月？你怎么來了？”

沈流火則皺起眉，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眼底閃過一絲戒備。

沈流火（往日，姐姐就從不肯讓著我，這匹浮光錦是西域貢品，姐姐肯定是要跟我搶了。）

沈流火心里這樣想著，但是沈清月卻沒有像前世那樣爭執(zhí)，她目光落在李氏手中的浮光錦上，柔聲道。

沈清月“娘，這料子既合妹妹的心意，就給妹妹吧。”

沈清月“我年長些，該讓著她的?！?/p>

沈流火愣住了，像是沒料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冷哼一聲，上前一把奪過李素蘭手中的浮光錦，轉(zhuǎn)身就跑，只是跑開時(shí)，耳根悄悄紅了，眼底卻掠過一絲被“施舍”的屈辱。

沈清月看著她跑遠(yuǎn)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心中默念。

沈清月（小火，這一世，姐姐絕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更不會讓前世的悲劇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