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過安城漓夢高中高二五班寬敞明亮的玻璃窗,在米白色的課桌上投下慵懶的光斑。
空氣里浮動著粉筆灰微塵和窗外初秋草木干燥的氣息。大小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背挺得筆直,像一株安靜汲取養(yǎng)分的小樹。班主任紅曉微——也是他們的英語老師——正站在講臺上,聲音清晰而富有穿透力地講解著語法要點。
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掠過身旁空著的座位。那里屬于她的同桌,喜鶴琛。開學(xué)第一天,他似乎就有著某種特權(quán),或者說是老師們心照不宣的某種默許。
桌面上攤開的嶄新數(shù)學(xué)課本,在陽光下發(fā)著刺眼的白光,旁邊規(guī)整地放著幾支價格不菲的鋼筆,唯獨缺少了主人的氣息他人又不見了,就像上午的數(shù)學(xué)課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又會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時刻晃蕩著回來。
大小姐只是極快地瞥了一眼那片空曠,纖長的睫毛扇動了一下,像蝴蝶翅膀掠過平靜的水面,隨即視線便重新落回自己的筆記本上。筆尖流暢地滑動,留下一行行娟秀工整的英文筆記,仿佛那點微不足道的空缺從未存在過。教室里很安靜,只有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和紅曉微講課的回響,然而她知道,講臺下,思緒早已飄散了大半。
她甚至能感覺到,身旁那張空位,像一個無形的漩渦,無聲地卷走了周圍好幾道好奇或探究的視線。?走廊里空曠而安靜,午休剛過,大部分學(xué)生都還沉浸在短暫的慵懶里。
大少爺抱著一摞沉甸甸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本,面無表情地走在去往教師辦公室的路上。陽光透過高處的玻璃頂棚落下來,在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暗清晰的界限,那雙總是顯得有些疏離的漂亮眼睛,此刻更是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沒有絲毫波瀾。任務(wù)完成,他單手插在校服褲袋里,沿著原路返回,步履隨意卻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感。
球鞋踩在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叩響。就在即將拐進(jìn)通往五班教室的那條走廊時,一陣壓抑的、令人極其不適的聲響鉆進(jìn)耳朵。
“媽的,老子讓你給老子拿錢,聽不懂人話嗎?”
一個囂張跋扈的嗓音,黏膩又兇狠。緊接著是清脆的
“啪”的一聲,皮肉擊打的悶響。
大少爺?shù)哪_步頓住了。他微微側(cè)過頭,視線穿過走廊盡頭一盆巨大的綠植枝葉的縫隙。角落里,一個染著一頭扎眼黃毛、身材壯實的男生正揪著另一個瘦小男生的衣領(lǐng)。那瘦小的男生像一片被狂風(fēng)撕扯的落葉,臉頰上印著一個清晰的巴掌紅痕,嘴角滲著血絲,眼鏡歪斜地掛在鼻梁上,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無助。
“我沒錢……”
瘦小男生聲音抖得成樣子,帶著哭腔。
“沒錢?”
黃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對方臉上
“沒錢你不能從家里拿嗎?老子不管,你他媽明天給老子把錢整過來!聽見沒有?!”
他揚起手,作勢又要扇下去。那只高高揚起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卻異常有力的手狠狠攥住,如同冰冷的鐵鉗驟然鎖緊。黃毛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得踉蹌后退,痛呼還沒出口,眼前景物猛地一晃,一個帶著凌厲風(fēng)聲的拳頭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招呼在他臉上!
“呃啊——!”
黃毛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慘叫,鼻梁骨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悶響,劇痛瞬間炸開,眼淚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他捂著鼻子連連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震得他五臟六腑都跟著發(fā)麻。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誰時,他囂張的氣焰瞬間被碾得粉碎,只剩下篩糠般的恐懼。
“琛……琛哥?”
黃毛的聲音抖得變了調(diào),捂著鼻子的指縫里滲出鮮紅,眼神瑟縮地看著喜鶴琛,像看見了什么索命的閻羅
“您……您怎么來了?”
大少爺甩了甩手腕,仿佛剛才碰了什么臟東西,眼底覆著一層薄冰,嗓音低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喜鶴琛別叫我哥,跟你可不熟。(冷)
他往前逼近一步,居高臨下地睨著角落里縮成一團的黃毛,無形的壓迫感讓空氣都凝滯了
喜鶴琛別再讓我看到你在學(xué)校里欺負(fù)人。(冷)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
黃毛忙不迭地點頭,恨不得把脖子點斷
“我保證!不,我發(fā)誓!我以后絕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語無倫次,只想趕緊逃離這尊煞神。大少爺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短促而輕蔑的嗤笑,薄唇微啟,吐出的話語卻冷得掉冰碴
喜鶴琛最好是這樣。(冷)
這輕飄飄的五個字,卻比任何威脅都讓黃毛膽寒。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fù)溥^去,試圖抱住大少爺?shù)耐?/p>
“琛哥!琛哥我真的知道錯了!饒了我這次吧!我……”
喜鶴琛別碰我!(冷)
大少爺眉頭厭惡地一蹙,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在他肩膀上,力道拿捏得剛好讓他痛得蜷縮卻又不至于重傷。他嫌惡地挪開視線,轉(zhuǎn)向旁邊那個抖得像秋風(fēng)落葉的瘦小男生,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卻不再是對黃毛的那種冰冷
喜鶴琛跟他道歉。
黃毛哪里還敢怠慢,立刻對著瘦小男生,帶著哭腔哀求
“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混蛋!求你……求你讓琛哥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狼狽不堪。瘦小男生驚魂未定,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只是驚恐地看著大少爺。
喜鶴琛我不原諒。(冷)
大少爺?shù)靥媸菪∧猩隽嘶卮?,那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天氣,卻讓黃毛瞬間如墜冰窟。
大少爺不再看地上的垃圾,伸手,動作算不上溫柔,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將那瘦小的男生從地上拉了起來,替他拍了拍校服外套上蹭到的墻灰
喜鶴琛回去吧。
男生嘴唇哆嗦著,似乎想道謝,最終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踉踉蹌蹌地跑開了。大少爺站在原地,目送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午后的陽光落在他線條冷硬的側(cè)臉和微微敞開的校服領(lǐng)口上,指關(guān)節(jié)處剛剛因為用力而泛起的紅痕清晰可見。
他垂下眼睫,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仿佛剛才那雷霆般出手的人與他毫無關(guān)系。他抬手,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剛剛因為動作而略顯凌亂的袖口,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整理晚宴的禮服,然后才邁開步子,朝著五班教室的方向走去,背影重新恢復(fù)了那份拒人千里的孤高。
教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大少爺?shù)纳碛俺霈F(xiàn)在門口,依舊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姿態(tài),仿佛只是出去散了趟步。他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拉開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動作流暢自然,沒有引起任何額外的注意。講臺上的紅曉微只是在他進(jìn)門時抬了下眼,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習(xí)以為常地移開,繼續(xù)著自己流暢的講解,仿佛他從未離開過。
大小姐握著筆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筆尖在筆記本上留下一個微小的墨點。她沒有抬頭,卻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重新被填滿的空間和那股熟悉、帶著點冷冽的壓迫感。他回來了。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他隨意擱在桌面上的手,指關(guān)節(jié)處那幾道新鮮的紅痕在陽光下格外刺眼,無聲地印證著某些她不愿深究的猜測。
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的語法結(jié)構(gòu)上,筆尖重新開始移動。然而,教室里那虛假的安靜終究是表象。她能感覺到,在她新回來的同桌身上,那種無形的引力似乎更強了。他并沒有做什么,只是隨意地靠在椅背上,側(cè)臉對著窗外,目光散漫地投向遠(yuǎn)處不知名的某一點,像是在看天邊流動的云,又像是什么都沒看。窗外的天空藍(lán)得清澈,幾只飛鳥掠過。他看得專注,下頜線繃出冷硬的弧度。大小姐的心跳莫名有些失序,她深吸一口氣,將那些不該有的雜念壓下,強迫自己專注于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
可那些單詞像是長了翅膀,在紙頁上撲騰著,就是不肯安分地落進(jìn)她腦子里。
下課鈴尖銳地劃破了教室里的沉悶,如同打開了泄洪的閘門。瞬間,桌椅板凳被粗暴拖拽的刺耳聲、興奮的叫嚷聲、呼朋引伴的呼喊聲匯成一片喧囂的浪潮,幾乎要將屋頂掀翻。人群像開閘的洪水般涌向教室門口,目標(biāo)一致地奔向食堂——晚飯時間到了。皓星月像一只輕盈的蝴蝶,拉著暖藝馨的手,飛快地穿過混亂的人群,沖到大小姐桌前。皓星月眼睛亮晶晶的,語速飛快
皓星月暮暮!走?。∪ナ程?!聽說今天有超好吃的糖醋小排!
暖藝馨也在一旁溫柔地笑著點頭,期待地看著她。美慕辭放下筆,抬起頭,對她們露出一個淺淡而歉意的微笑,輕輕搖了搖頭
美慕辭你們?nèi)グ?/p>
皓星月小臉垮了一下,但立刻又理解地點點頭
皓星月哦哦,對哦!那你記得好好吃飯!
她拉著暖藝馨,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才跟著人潮一起涌出了教室。喧囂很快遠(yuǎn)去,教室里只剩下寥寥幾個不急著吃飯的學(xué)生。大小姐收拾好書本,拿起自己的水杯,安靜地走出教室。
走廊盡頭,靠近樓梯口的位置,一個穿著干凈圍裙、面容慈祥的中年婦人——許阿姨——已經(jīng)等在那里,手里提著一個精致的多層保溫飯盒。
許阿姨暮暮。
許阿姨看到她,臉上立刻綻開溫暖的笑容,迎了上來。
美慕辭許阿姨。
大小姐也回以微笑,聲音輕柔。許阿姨熟練地打開飯盒,一層一層地取出里面的小碗小碟。飯菜很簡單清燉的冬瓜排骨湯,湯色清澈見底,只有幾星油花;一小碗蒸得軟糯的米飯;一小碟碧綠的清炒時蔬;還有一小塊蒸得極其軟爛的魚肉。
所有的菜式都極其清淡,幾乎看不到醬油和其他重口味的調(diào)料。
許阿姨今天的飯還合胃口嗎?
許阿姨一邊遞給她筷子,一邊慈愛地看著她,眼神里帶著小心翼翼的關(guān)切。大小姐端著溫?zé)岬娘埻?,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著。冬瓜入口即化,帶著食物本身的清甜。她抬起頭,對許阿姨露出一個很甜的笑容
美慕辭很好吃。謝謝許阿姨。
她的笑容很真誠,帶著一點孩子氣的滿足,沖淡了眉眼間那抹揮之不去的倦意。許阿姨看著她小口進(jìn)食的樣子,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輕輕嘆了口氣
許阿姨好吃就好,多吃點。
大小姐安靜地吃著,動作斯文而緩慢。走廊的另一端,通向食堂方向的拐角處,三個身材頎長的少年正懶洋洋地走過來。
沸逸軒勾著懶錦云的脖子,兩人不知在爭論著什么。大少爺走在稍前一點的位置,雙手插在褲袋里,神色淡漠。懶錦云正試圖掙脫沸逸軒的魔爪,一抬眼,恰好看到走廊盡頭那個纖細(xì)的身影。他下意識地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大少爺,聲音不大不小
懶錦云哎,鶴琛,那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沸逸軒咋咋呼呼地打斷
沸逸軒哇!鶴琛你看什么呢?這么專注?
他順著懶錦云的目光望過去,也看到了大小姐,臉上立刻露出促狹的笑容,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
喜鶴琛的目光確實落在那個安靜吃飯的身影上,但也只是一瞬。聽到沸逸軒的話,他極其冷淡地收回視線,仿佛剛才看的不過是一塊毫無意義的墻壁,薄唇微啟,吐出四個字
喜鶴琛關(guān)你屁事。
語氣里的不耐煩顯而易見。懶錦云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得意地沖沸逸軒揚了揚下巴,學(xué)著喜鶴琛的語氣
懶錦云聽見沒?關(guān)你屁事!
沸逸軒被他這狐假虎威的樣子氣笑了,揮了揮拳頭,壓低聲音威脅
沸逸軒懶錦鯉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懶錦云你略略略!
你懶錦云沖他做了個鬼臉,還故意挑釁
懶錦云你打我呀!你打……
話還沒說完,就發(fā)現(xiàn)身旁的喜鶴琛已經(jīng)邁開長腿,徑直朝前走去,根本沒有等他們的意思。
懶錦云哎!鶴??!鶴??!
懶錦云連忙收起嬉皮笑臉,拔腿追了上去
懶錦云你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
沸逸軒也趕緊跟上,還不忘回頭又瞪了懶錦云一眼。他們的聲音和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走廊盡頭,美慕辭已經(jīng)吃完了最后一口米飯。許阿姨默默地看著她,眼神里含著說不出的擔(dān)憂。
她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盒,又遞過一個保溫杯
許阿姨暮暮,該吃藥了。
美慕辭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順從地接過藥盒。里面是幾粒顏色各異的膠囊和藥片。她動作熟練地將藥片倒進(jìn)手心,仰頭,就著保溫杯里的溫水,一鼓作氣地全部咽了下去。喉頭滾動,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酀奈兜涝诳谇焕飶浡_,她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許阿姨看著她咽下藥,這才松了口氣,接過空了的杯子和飯盒,仔細(xì)收好。她伸手,輕輕撫了撫美慕辭柔軟的發(fā)頂,聲音更輕了
許阿姨好孩子,快回教室休息會兒吧。
美慕辭點點頭,胃里因為藥片而泛起一陣細(xì)微的、熟悉的抽動。她深吸一口氣,將那股不適壓下,轉(zhuǎn)身走向教室。走廊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晚自習(xí)的鈴聲早已響過,高二五班的教室里燈火通明。頭頂白熾燈管發(fā)出穩(wěn)定的嗡鳴,將每一張課桌都照得亮堂堂。
然而,這明亮之下涌動的并非專注的靜默??諝饫飶浡环N躁動不安的氣息。細(xì)碎的說話聲在教室各個角落此起彼伏,像一群不肯停歇的夏蟲。寫滿字跡的紙團在空中劃出雜亂的弧線,從一個角落飛到另一個角落,伴隨著壓抑的低笑或是懊惱的輕嘖。
有人對著小鏡子整理劉海,有人塞著耳機偷偷刷手機屏幕,還有人干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美慕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置身于一個無形的隔音罩里。她微微低著頭,額前幾縷柔軟的碎發(fā)垂落,半遮住她秀氣的側(cè)臉。臺燈的光線柔和地打在她面前攤開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上,映著她捏著筆的、纖細(xì)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筆尖懸在紙頁上方,微微停頓,似乎在思考一道復(fù)雜的幾何輔助線該從哪里落下。
她的神情專注而平靜,仿佛周遭一切的喧鬧都與她無關(guān),只有眼前這一方紙頁上的世界才是真實。她的同桌,喜鶴琛,也低著頭。但他面前攤開的,是一張空白的草稿紙。他一只手撐著額頭,另一只手的手指間夾著一支金屬筆,筆尖無意識地在紙上點著,留下一個個細(xì)小的墨點,眼神落在攤開的數(shù)學(xué)書上,卻顯得有些空茫,顯然心思并不在此。
懶錦云鶴琛,鶴??!
懶錦云半個身子扭了過來,壓低聲音,臉上帶著興奮的光,手指在虛擬的屏幕上飛快地戳動著,眼神瞟向大少爺?shù)氖謾C方向
懶錦云上號上號!來一局?新賽季沖分啊!
大小姐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擾,思路中斷了。她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懶錦云一眼,又飛快地瞥向身旁的大少爺。只見大少爺眼皮都沒抬一下,視線依舊停留在那本攤開的數(shù)學(xué)書上,薄唇微動,吐出的字句清晰而冷淡,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
喜鶴琛不玩。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
喜鶴琛看書去。
懶錦云臉上的興奮瞬間垮掉,悻悻地
懶錦云哦
了一聲,悻悻地把身子扭了回去。鶴琛不跟他們玩,那他只能騷擾沸逸軒了。他戳了戳沸逸軒的后背,壓低聲音
懶錦云老沸,來一局?
沸逸軒猛地回頭,椅子腿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完全無視了懶錦云,直接越過他看向喜鶴琛,眼睛里閃著同樣的光
沸逸軒鶴??!來一局嗎?保證速戰(zhàn)速決!
他說話時,一只腳無意識地抖動著,帶動著身下的椅子,也連帶著他身后的美慕辭的桌子,都開始輕微地、持續(xù)不斷地晃動。那晃動透過桌板清晰地傳遞過來。美慕辭握著筆的手指緊了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她盯著練習(xí)冊上那道復(fù)雜的幾何題,那些線條似乎都在隨著桌子的晃動而扭曲。思路被打斷的感覺讓她胃里那點隱隱的不適感又清晰了幾分。就在這時,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從她左側(cè)傳來。
“砰!”
喜鶴琛面無表情,直接一腳踹在了沸逸軒椅子腿靠下的橫檔上,力道不大,卻帶著十足的警告意味。椅子猛地一震,沸逸軒整個人都跟著晃了一下。
喜鶴琛再抖腿
喜鶴琛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喜鶴琛滾
沸逸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條件反射般地把那只抖動的腳死死踩在地上,仿佛被釘住。他臉上的表情從興奮迅速切換成認(rèn)慫,語速飛快
沸逸軒好的鶴琛!不抖了不抖了!
說完,立刻像被燙到一樣把身子轉(zhuǎn)了回去,坐得筆直,再不敢動彈一下。世界終于安靜了。桌子停止了惱人的晃動。大小姐悄悄松了口氣,握著筆的手指也放松了一些。她重新將目光聚焦到練習(xí)冊上,在心里默默給那道幾何題添上一條輔助線。只是心底掠過一絲模糊的念頭
美慕辭(“喜鶴琛……真的好兇?!保?/p>
不過……她低頭看著終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淖烂妫辽僮雷硬换瘟恕?/p>
深藍(lán)的天幕沉沉地籠罩下來,城市燈火在窗外織成一片璀璨的光網(wǎng)。大小姐的房間布置得干凈而溫馨,米色的窗簾,柔軟的地毯,書架上整齊排列著書籍和幾個可愛的玩偶。倩甜端著一杯溫?zé)岬呐D套哌M(jìn)來,輕輕放在書桌一角。她看著坐在書桌前整理書包的女兒,眼神溫柔又帶著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
倩甜今天開學(xué)第一天怎么樣?暮兒。
大小姐拉上書包拉鏈的手停頓了一下。她抬起頭,對著母親露出一個慣常的、溫順乖巧的笑容。燈光落在她臉上,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陰影。
她想了想,聲音輕軟地回答
美慕辭一切都好。老師挺好的,班里的學(xué)生……也都挺好的,新同學(xué)也好。
她的目光掠過書桌旁那張空著的椅子,仿佛看到了那個總是帶著一身冷氣回來的同桌,語氣沒有絲毫變化
美慕辭新同桌……也挺好的。
倩甜走到她身邊,伸手揉了揉女兒柔軟的發(fā)頂,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了她
倩甜那就好。要是有什么不滿意或者不開心的地方,一定要跟媽媽說,媽媽跟你們老師打電話說。
她的目光仔細(xì)地描摹著女兒的臉,試圖從那平靜的笑容下捕捉到一絲真實的情緒。大小姐輕輕地?fù)u了搖頭,發(fā)絲蹭過母親的手心,帶來微癢的觸感
美慕辭不用了,媽。我一切都挺好的。
她的語氣很肯定,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倩甜凝視了她幾秒,最終只是又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妥協(xié)般地嘆了口氣
倩甜乖孩子。
她的目光落在書桌中央那個小小的白色藥瓶上,旁邊放著一個盛滿溫水的玻璃杯
倩甜藥在桌子上,你吃完趕緊睡覺。別熬夜看書了,知道嗎?
美慕辭嗯
大小姐乖巧應(yīng)了一聲,伸手拿起藥瓶,熟練地倒出兩粒白色的藥片,毫不猶豫地丟進(jìn)嘴里,然后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溫水,將藥片送了下去。倩甜看著她咽下藥,眼底深處那抹憂慮才稍稍淡去一絲。
她替女兒理了理睡衣的領(lǐng)口,溫聲道
倩甜晚安,暮兒。
美慕辭晚安,媽
大小姐回以微笑。倩甜替她關(guān)上房門,咔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房間里瞬間安靜下來,只有床頭小夜燈散發(fā)著昏黃柔和的光暈。大小姐掀開被子躺進(jìn)去,閉上眼睛。
然而,沒過多久,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疼痛就從胃部深處悄然蔓延開來。起初只是隱隱的抽動,像有根細(xì)線在緩慢地絞緊。她蜷縮起身體,試圖用蜷縮的姿勢來對抗那不斷加劇的痛楚。那痛楚如同藤蔓,頑固地纏繞上來,越收越緊。額頭上很快沁出一層細(xì)密的冷汗,濡濕了鬢角的碎發(fā)。
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嘗到一絲淡淡的鐵銹味,雙手緊緊攥著被角,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柔軟的羽絨被面被她攥得皺成一團。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貼在背上,帶來一陣陣冰涼的粘膩感。身體控制不住地開始微微發(fā)抖。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瞳孔因為劇痛而有些渙散,摸索著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指尖觸碰到一個冰涼光滑的塑料瓶——是強效的止痛藥。
哆哆嗦嗦地擰開瓶蓋,倒出一粒。沒有水,她直接干咽了下去。苦澀的藥粉黏在喉嚨里,帶來一陣惡心。她重新蜷縮回被子里,像一只受傷的小獸,等待著藥效發(fā)揮它那并不仁慈的魔力。時間在黑暗中緩慢地拖行。
窗外的燈火漸漸稀疏,城市的喧囂也沉入寂靜。胃部的絞痛在藥力的作用下終于一點點退潮,留下沉重的疲憊和一種被掏空般的虛脫感。冷汗慢慢干了,身體也不再發(fā)抖,只剩下一種劫后余生的麻木。直到后半夜,窗外的天色開始透出一點極淡的灰白,那持續(xù)不斷的、磨人的疼痛才終于徹底平息。精疲力竭的美慕辭,意識才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漓夢高中****
高二年級教師辦公室,。紅曉微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面前攤開著班級花名冊和一份貼著照片的個人檔案。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甜美乖巧,正是大小姐。她的目光卻凝重地落在檔案下方幾行打印出來的診斷說明和醫(yī)生簽名上。那些冰冷的醫(yī)學(xué)術(shù)語和觸目驚心的數(shù)據(jù),像一根根細(xì)針,扎得她心頭發(fā)緊。她想起開學(xué)第一天見到大小姐時的情景。小姑娘穿著嶄新的校服裙,背著書包,站在一群同樣青春洋溢的學(xué)生里,安靜得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
她長得太乖了,皮膚白皙,眉眼彎彎,說話聲音又輕又軟,是那種長輩和老師看一眼就會心生憐愛的模樣。可誰能想到……紅曉微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關(guān)節(jié)微微泛白。
紅曉微老天爺,你這玩笑開得太大了點吧?
她無聲地嘆息,目光掃過那份檔案里夾著的、從高一班主任灰塵淵那里交接過來的詳細(xì)記錄。那里面,清晰地記錄著大小姐頻繁的請假、特殊的飲食要求、需要定時服用的藥物清單,以及那令人心碎的預(yù)后評估——情況很不樂觀,可能活不過今年。
紅曉微閉上眼,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下午在走廊盡頭看到的那一幕:那個單薄的身影,小口小口吃著寡淡的飯菜,然后平靜地吞下那一把藥片……她記得大小姐開學(xué)前特意找到她,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帶著一絲懇求
美慕辭紅老師,我的身體……麻煩您別告訴其他老師和同學(xué)。如果……如果我去醫(yī)院,能不能麻煩您就說,我是去參加補習(xí)班了?
當(dāng)時紅曉微看著女孩強裝鎮(zhèn)定卻難掩蒼白的臉,心里堵得難受,只能沉重地點了頭。
…………
喜鶴?。簝A傾我不兇的
美暮辭:可是你今天很兇啊
喜鶴?。撼藢δ悴粌赐鈨A傾要相信我
美暮辭:好